已经两天了。
屋檐下,华溪冉看着眼前的两个人,讶道:
“所以说,你们是失散多年的姊弟?”
这两天华溪冉每每看到子清,总是看见他与卫子夫一起,两个人总是谈论着什么。一个微笑淡如清风,一个微笑薄如阳光。一个温润如玉,一个温婉如水。她每每遇到都觉得两个人之间似乎有着什么紧密地联系,但是,她却没有想到竟是这样。
刚刚又看见子清和卫子夫一起轻声轻语的说着什么,想到柳十爷说的仲卿,她的好奇心再次泛滥,收也收不回来,就跑过去把自己的疑问说了出来。结果两人相视一笑,讲了讲他们相认的过程,给了她这个答案。
“我的真实名字,应该是叫卫青,字仲卿,这是我的姐姐,卫子夫。”
“我们失散多年,如今总算是相遇,自然是有无穷的话语要讲的。”
“这次,其实我也是来告别的,我打算以后跟姐姐一起。”
“姑娘放心,仲卿跟我一起,我必会好生照应着他。”
“……”
“……”
过了一会,华溪冉总算是明白了过来,理清了思绪,不由得甜甜一笑,眸灿如星,熠熠生辉:“子清,哦,不不,仲卿,真替你高兴。前些日子听到清风楼的事情,我本来还替你担心了一会子,现在终于好了,你可以和你姐姐一起了。以后离开了这里,我们还是朋友,不要忘了我哟。”
子清朗朗一笑,璞玉般恬静润泽:“然然,我必不会忘记你的。你且放心。也劳烦你告诉北宫兄这件事情,我和姐姐还有很多事情要讲,那……”
“嗯,好啊,我这就去告诉他,你们继续吧。”华溪冉弯起眼睛,露出一对深陷的梨涡,快乐的自去找北宫似明了。心里还想着不能耽搁他们姊弟两的叙旧时间。
看着华溪冉离开的背影,卫青眼里涌出伤感,浅浅的萦绕住他的周身。
然然,我怎么会忘记你。
“仲卿,你必是对这位姑娘动心了吧。”卫子夫淡然一笑,“这样的女子,真的很难让人不动心。”
“纵使者无妇,罗敷已有夫。”卫青眼里的伤感隐了起来,“姐姐,你放心。此次一别,或许此生,再不能见,我有分寸。”
“倘若不见,便能不恋,这世间不知会少多少伤心人。”卫子夫这样说。
雨透着阳光,温温的落到人的脸上,不痛不痒,似安抚般。
两个人在雨中静静地站立着,七彩虹微微地折射在二人白色的衣衫上,风轻轻吹着,远远看去,两人如同谪仙一般,自天上而来。
*****
晚上,雨终于全然停止,空气中湿漉漉的,却也格外清新。
北宫似明设宴款待众人,因为柳十爷说明日就要离开。
不断有童子端盘上来,摆在每个人跟前的木几子上面,一壶水酒,一盏瓷杯,两盘小菜,一副木著。
觥筹交错间,每个人都感染上了一丝醉意,不知是身醉,还是心醉。
华溪冉新得了一罐梨蕊酿,急着与风来分享,然而东张西望间,却怎么也没有看见风来的人影。她不安分的在毛毡上乱晃身体,发现卫子夫也不见了踪影。瞬间就知道可能发生了什么,于是小手摸了摸酒罐,心里想着:哎,看来只能我独享你咯。
“子清,以后是否再不能见?”北宫似明问着,手里拿着杯盏,乌亮的眼睛里似有惋惜,也有祝福。
卫青淡淡一笑,一袭白衣,亮若星朗:“北宫兄,有缘自会相见,子清,永远都是子清,而仲卿,也只是仲卿。”
北宫似明不再多话,举杯,隔空相敬:“保重。”
“保重。”
杯酒入喉,也是极为辛辣的吧。难怪二人都会微微红了眼眶。
卫青拿起玉箫,悠扬地箫声便飘远起来,在这个屋子里,在外面广袤的世界里,在人的心里,越传越远。
燕燕于飞,差池其羽。之子于归,远送于野。瞻望弗及,泣涕如雨。
燕燕于飞,颉之颃之。之子于归,远于将之。瞻望弗及,伫立以泣。
燕燕于飞,下上其音。之子于归,远送于南。瞻望弗及,实劳我心。
一曲《燕燕》如泣如诉,低沉婉转,不断地徘徊着。直到一曲终了,席间各人还沉浸于此,久久不能自拔。
众人清醒时,卫子夫和风来已经走了进来。
卫子夫看着柳十爷,清浅一笑,款款走去,与他共用一桌,只低低说着些什么。柳十爷眼里神色便多出了一份欣赏,一份钦佩,和一份快意。他微微咳了一声,声音并不算得大,却足以将人吸引而去。
柳十爷声音低沉,话语并不重,却十分具有威慑力:“风来姑娘,你可做好决定?”
“是。”风来仍是一身赤装,头发高高束起,丹凤眼里面是坚定的风采,她点点头,侧眼看了一眼霍去病,然后面向北宫似明,半跪在地,“主公,风来跟随你的数年里,承蒙主公不弃,辛苦照拂,按理,风来与至尊盟早已结为一体。风来自知今日提出这等说法是不仁、不义、不忠,可是,一切只盼主公成全!”
“去吧。”北宫似明出乎意料的不问原因,只是淡淡的,难得的微微一笑,像是对风来想要说的话完全了然一般,“秋雁。”
风来听到此话,瞬间眼眶红起,这回是全然跪了下去,恭恭敬敬的磕了一个头,才缓缓站起。
她回身,看着霍去病,目光灼灼:“你说匈奴未除,何以为家。我便随你而去,待到匈奴除尽,再做打算。休要拒绝我,我意已决,再无更改。”
华溪冉无比崇敬的看着风来,眼眶不由得微微一酸,似是被这一幕给深深感染。实际上,被感染的人哪里少了呢?在场的人大都红了眼眶,无论是为着这一份勇气,还是以后可能再见不到的赤影。
霍去病此刻几乎难以自持,声音不由得有些哽着,几乎是一字一字吐出咽喉:“跟着我,你会受苦的。”
“我不怕。”风来毫不畏缩,斩钉截铁的回答,就像无数次指挥战斗时一般,丝毫不拖泥带水。
霍去病终于难以把持,站起身来将风来揽入怀里,如同珍宝一般,格外怜惜。
黑夜里,这个角落是如此温馨。
*****
“风姐姐。”华溪冉拉扯着风来的衣裳,声里眼里,俱是不舍。
“以后就要叫秋姐姐了。”风来洒脱一笑,漂亮的丹凤眼里神采飞扬,“江湖上那个风娘子,便从此消失了。”
“真可惜。姐姐,我们什么时候还能一起喝酒?”华溪冉像是一个赖皮的妹妹,拉着将要出嫁的姐姐,迟迟不让她离去。
“不可惜。然然,你总会遇见一个人,会让你觉得,只有跟着他,才能活出自己。哪怕是吃再多的苦,哪怕要过上跟自己想象中不一样的生活,也不会惋惜。只因为那个人值得。”风来对华溪冉笑笑,笑容里尽是憧憬,“姐姐答应你,以后只要遇见,便一起喝酒,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