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泽轩淡淡一笑,仍是有些虚弱的样子,怕是不只因为疫病,心里也结了郁气。“这几日照顾朕,辛苦你了。”
非欢眼神一动,轻声答道:“皇上何必说这些客套的话?”说着忽然起身,低眸望着他道:“非欢去换件衣服再来,皇上先歇着吧。”
见李泽轩微微颔首,非欢忙飞似的离开了。
她有些慌乱地捂住胸口。她也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刚才她看着那个虚弱的男人,竟然有些巴不得他早死!是啊,得了疫病的人还没有几个活下来的,如果再找不出治病的方子,只怕李泽轩就要……
可是李泽轩死了又怎么样呢?如心那样爱他,一定不希望李泽轩出事的。非欢皱着眉,脑中纷乱。
不管李泽轩的病能不能治好,她得为自己的未来考虑。几个皇子也都已经成年了,或许李泽轩应该立一个储君。她现在是没有孩子的,提一提这件事倒也没什么不妥。
打定了主意之后,非欢便忙换了衣服,然后去偏殿熬了药给李泽轩端去。她是不会杀他的,因为她有一种想要治好他的本能。
李泽轩顺从地喝着汤药,喘息的功夫忽然淡淡地说:“再过几日就是中秋。”
非欢不明所以,略带疑惑地看着他。
李泽轩便继续道:“这几日准备一下吧,朕不能去,就得劳你操持。”
非欢点了点头,将最后一口药送到他嘴边,似不经意地说:“皇上要不要见见安宓公主?”
李泽轩心里一沉,垂眸道:“怎么忽然说起安宓?”
非欢叹了口气:“我只是好奇,皇上真的想把储君之位传位安宓公主吗?”
李泽轩以为她是想起如心的死因,不由心生怜惜,便实话实说:“不,朕从没有想过传位给公主。其实这个位子坐起来并没有那么舒坦,朕舍不得让任何一个娇滴滴的女儿受那种说不出的苦。”
说了一大串子的话,李泽轩不禁咳嗽了两声。见非欢忙搁下药碗替他捶背,他微微皱眉道:“照顾朕这些天,你就不怕被传染?”
非欢呵笑一声,淡淡地道:“非欢命硬,多少次该死都没死成。就算真的死了也没什么,就当是去和心儿团圆了。”
李泽轩眸底一沉,抓住她的手道:“朕不许你说这样的话……”
非欢含笑点头,心里却急着怎么被他转移了话题。等到李泽轩不再咳嗽了,非欢便扶着他坐了起来,一边往他背后塞靠垫一边轻声问:“那皇上……心里可有储君的人选?”
非欢本来还担心以李泽轩喜怒无常的性格会不喜欢她这样问,谁知他听了这话脸上却是没有一丝不悦,而是摇头答道:“若说立长,应该是传位给颢融的。可他性子软弱,这次又吃了败仗……”他似是思索了一会儿才道:“颢陵。老实说,朕真觉得自己不了解这个儿子。”
非欢微微一怔,不自觉地勾起唇角:“那么三皇子呢?”
李泽轩忽然神秘地笑了笑:“朕不能传位给他。”
非欢心中大骇,她本以为李泽轩是最喜欢李颢元的,谁想他却说出这种话来。好奇心作祟,她忍不住问道:“皇上为什么这样说?”
李泽轩盯着非欢的眼睛,语气轻松却是笃定:“因为他喜欢你。”
第三十四回(一)
非欢的心仿佛瞬间被一块大石头砸中了似的沉重,她张了张唇,惊讶道:“皇上说什么呢?”
李泽轩似笑非笑地看着她说:“你不知道?”
非欢盯着他,只怕说错了一个字。这么多年,她还是摸不透他的心思。
李泽轩轻轻拍了拍她的手,摇了摇头道:“朕不过随口说说罢了。朕累了,想睡一会儿,你也先去歇着吧。”
非欢颔首,满怀心事地走出乾元殿。
琬纯见她仿佛丢了魂一般,忙凑上去低声询问:“怎么了?皇上说什么了?”
非欢摇了摇头,仍是失神的样子:“他好像知道什么了。”
琬纯听得一头雾水,不由追问道:“知道什么了?”
非欢向四周看了看,又抬眸看向她,看样子已经打定了主意:“我刚才试探性地问皇上想要立谁为储君,他说不会立公主,看起来对大皇子还有李颢陵也都不是很满意。”
琬纯有些吃惊地说:“那就是三皇子殿下咯?如果是那样就真的太好了!皇上死后,你就可以改嫁给三皇子了!”
非欢闻言不由皱眉:“你在胡说什么呢?先不要说我如何,皇上他说……不会传位给三皇子。”
琬纯更加吃惊了:“为什么?”
非欢咬了咬唇,似乎是不知道该怎么说出口:“皇上说,因为三皇子喜欢我。”
琬纯的表情十分古怪,过了一会儿忽然笑了出来,拍拍手道:“是吧是吧,连皇上都看出来了!我说得果然没错!”
非欢叹了口气,无可奈何地看着她,嗔怪道:“你疯了吧?虽然皇上这回是当玩笑话说的,但是他真的是开玩笑吗?如果真的如他所说,那三皇子就危险了……皇子与后妃私通,从来便是后宫的大忌。就算我没有那个意思,我现在正站在风口浪尖上呢,一旦被人发现了、利用了这一点呢?”
琬纯这才收了笑,点头道:“那,是不是就不能跟三皇子出宫了?”
非欢颔首,低眸俯视着整个皇宫道:“心儿死后,我便没有打算出宫了。何况现在司徒沅意已死,我也不用再担心什么。”
琬纯其实心里很不喜欢皇宫,不由撇撇嘴道:“当上皇后,又能怎样呢?难道事到如今你对皇上还心存眷恋?”
非欢摇头道:“怎么会?我只是不想让心儿死得那么冤枉。而且这个宫里有她生活过的痕迹,我忘不掉。”她转过身来看向琬纯,低声道:“但是我们出宫的原计划还得实行,只不过找到零殇剑之后还要再回来。”
琬纯吃惊道:“还是要去北疆吗?”
非欢点了点头,声音依旧压得很低:“因为我今天早上刚刚接到了消息,阿殇她已经前往北疆了!”
琬纯奇道:“她难道是去找四皇子的?”
非欢默认道:“听说四皇子也受了伤……现在北疆的战事很是吃紧,大皇子听说真的快不行了。李颢天吃了败仗,似乎想去寻找零殇剑来将功补过。的确,如果能平息零殇剑被辽国人夺走的谣言,军心就会稳定许多。”
琬纯顿了顿,点头道:“那我们什么时候出发?从密道走吗?”
“当然不。”非欢随手把玩着一根柳条,声音轻柔:“等皇上病好了,我就会央他带我出宫转转,到时候让冥兮楼的人假装成刺客把我掳走。”
琬纯不解地问:“这又是为了什么?”
非欢勾起一丝笑来:“既然还要回来,自然不能无缘无故地消失了。让皇上担心我,留个念想倒也没什么不好。要知道虽然外界现在都觉得我是宠妃,但……就算是他没得疫病之前,他也是连一根手指头都没碰过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