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贵极人臣(497)

作者:姽婳娘 阅读记录

月池摆摆手道:“诸位误会了。我非是要大家联名。此事闹成这样,廷议是少不了的。廷议之上,联名再多,又有何益。”

康海等人脸上一烧:“竟是要廷议么?”他们的官职不高,如没有特旨,连参加的资格都没有。

马中锡的另一个学生王九思问道:“那不知,侍郎召我等来此是为何事?”

月池道:“自然是借诸位的才智一用。”

众人面面相觑,月池道:“独木难支,总有思虑不到之处,有这么多饱学之士共同参详,结果就会好上许多。记着,我们今日的讨论有三个要旨,第一,不要去历数马公的功勋。”

康海一脸懵:“下官不解,不数功勋,这……”

月池说得很直白:“除非他立了我这样的功劳,否则再反复强调,亦是无用。三法司一语便能驳回,有功当赏,有过当罚,焉能开倚功造过之先河。”

大家如梦初醒,皆点头称是。月池道:“第二,不要去一味去诉说悲惨遭遇。”

谢丕若有所思:“侍郎是觉得,以情动人亦不可取吗?”

月池道:“不是不可取,而是不可全局都用这一张牌打。情之一字,难以支撑大局。”

谢丕道:“那么,归根结底,还是要以理服人,从事实、律法中,找到佐证的依据。”

其他人都以为谢丕所言说到了点子上,却不想月池还是摇头:“也不是。”

监察御史卢雍忍不住开口:“这是为何?侍郎如有疑虑,下官愿请缨去彻查此案。”

月池笑道:“你入朝时日尚短,还不知三法司的作风。曹御史当心里有数。”

卢雍是上一届才考中的进士,从翰林院出来后就进了都察院,正是满腔热血的时候。

曹闵闻言叹道:“三司上官,皆乃精明强干之员,早已查得透彻。而律法之辩,以下官愚见,要想在律法中找出有力的佐证,只怕不那么容易。”

他说得很委婉,但意思很明确,即现有的事实和律例都对马中锡不那么有利。康海只觉一个头两个大,功勋不让数,惨也不让卖,理也站不住脚,那这还有什么说得?

月池见状道:“莫慌,莫慌。我们从最根本的东西入手,从儒学的经义入手。这正是我不擅长之物,所以要请各位来指点。”

这一商议,足足议到了店面打烊才停歇。可大家伙却都有意犹未尽之感,月池足记得了满满当当十来页。她起身时,都有些摇晃。谢丕忙搀住她道:“是我们疏忽了,把您拖在这儿这么久。”

月池道:“哪儿的话,是我要多谢大家来帮忙才是。”

康海道:“您与家师,迄今素未谋面,今日却愿为他而奔走,实在令我等弟子汗颜……”

月池正色道:“我非为一人,乃为公义也。”她来这里坐了这么久,就是为了适时说出这句话。

谢丕犹豫片刻,还是提出送她回去。两人没有坐车马,而是漫步在静谧的长街上。天上繁星点点,地上却行人寥寥,摊贩也多回家,只有一家卖酸梅饮的人还在坚持,远远见到他们的身影,就敲响铜盏吆喝道:“二位贵人,这么热的天,来盏梅汤吧,喝下去又清又凉又舒服!”

月池笑道:“来一盏?”

谢丕失笑:“还是我去吧。今儿已吃了你一餐饭,岂能再让你破费。”

月池也不和他客气。她坐在树荫下,酸梅汤很快就端了上来。绛紫色的梅汤中还依稀能看见草果和木犀,香气沁人心脾。月池道:“果然不错。今儿难得出来试一试。”

谢丕笑道:“难不成这你都没喝过?”

月池摇头:“家里管得太严了,稍微凉的东西,都不许沾。”

谢丕动作一顿:“这是你的福气啊。”

月池不自觉地抬头看向他:“说来,还要再谢谢你。”

她的目光凝注在谢丕的手上,那里已经永远留下了一道伤疤。谢丕道:“你我之间,何须说这些。”

第303章 愿借辩口如悬河

书中自有黄金屋,不必神前求垂顾。

月池笑道:“既然咱们的关系都这么亲近了, 大哥又何必吞吞吐吐呢?我一个大男人,你总不是担忧我路上出事,这才送我的吧。”

谢丕失笑:“那可未必, 京中有谁不知, 李相公乃大明第一美男子,万一有家人胆大包天, 想要当街捉婿,你不就难逃一劫了。”

月池连连摇头:“我一有妇之夫,捉去能有何用。倒是你,风度翩翩探花郎,又尚未婚配, 才是最合适的人选。”

谢丕的笑容渐渐褪去,口中酸梅汤的甜味也消逝, 只留下一股酸涩。月池奇道:“怎么,你至今还无婚姻之念?京都淑女无数,就没有入你眼的?”这可就稀奇了,她已是二十六岁,谢丕比她尚长一岁,按照习俗,早就该娶一房夫人。

谢丕越发尴尬, 他道:“我送你,可不是让你像我娘一样唠叨一路的。”

月池一哂:“那是为何?”

他正色道:“‘大凡君子与君子以同道为朋, 小人与小人以同利为朋,这是自然之理。’【1】但人心隔肚皮,要得舜之二十二臣, 就不可操之过急。”

马中锡命在旦夕, 谢丕说这话, 显然不是指营救之事。月池会意:“大哥是怕我在遴选中动手脚?”通俗观念下,一个小团伙要建立起来,少不了硬通货,官位、银子和田地,都是硬通货。

谢丕一惊,他绝想不到月池说得这么直白。月池不由莞尔:“你我之间,何须藏着掖着。”

谢丕心下既然感动,又有几分懊悔,李越待他至诚,他却存着不该有的心思,真真是丧尽天良。他斟酌着词句道:“我明白你绝无私心,只是人言可畏,众口铄金,庆历旧事,不可不防。”

月池笑道:“遴选之制,是我向圣上提出来的,目的就是以更加公正的方式,为国取士。我当然不会自打脸。再者,那些连遴选都过不了的人,岂配与我一道,同为圣上效力呢?”

她想得这样清楚,谢丕这才稍稍放下心来,他们终归是为天家做事,而不是代天家做主。

月池忍不住笑出声来:“我还记得,当年圣上摆宴,大哥公开谏言撤回镇守太监时的那番豪气,如今看来,也谨慎起来了。”

谢丕想到当年愣头青的样子,也是脸上发烧。他道:“吃一堑长一智。在圣上手下,我要是再不长进,只怕就要……”

月池意味深长道:“谁说不是呢。”人家是越大越懂事,他是越大越难伺候。

两人就这般谈笑了一路。月池邀他进门小坐,却被他婉拒。他道:“天色已晚,怎好叨扰。再说,家母想必已经等急了。”

然而,在月池进门后,这个声称要赶回家的人,却立在院墙的阴影中,静听里间的欢声笑语远去。良久之后,他才转身离开。人家是神仙眷侣、天作之合,他算什么。他从始至终,都不过是个局外人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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