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极人臣(510)
她好像受到了巨大的惊吓,生生将后面的话咽了下去。
朱厚照摊手道:“那这就没得谈了。李越,空手能套到狼,并不是你有多么厉害,而是狼乐意。可如今,朕不愿意了。接下来,你不要后悔。”
他语罢扬长而去。月池猛然回头:“圣上是又要贬臣去九边了吗?”
朱厚照的脚步一顿:“李侍郎功勋卓著,威望日高,朕要是贬你,只怕天下清流文人的唾沫都能把朕淹死。不过,朕动不了你,还动不得你的心头肉吗?”
月池一窒,她立刻叫住他:“皇上!”
朱厚照却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月池跌坐在门前。她极力平复呼吸:“冷静,冷静下来。一定会有办法,一定会有办法……”
这一场闹剧,掩盖在茫茫夜色中。方婶和圆妞壮着胆子出来,这才发觉月池枯坐在门外。她们吓了一跳,忙将她搀到卧房。圆妞想替她宽衣,却发现她身上的每一层衣带都绑的死结。她不仅没解开,反倒将月池从神思不著中拉回来。她哑着嗓子道:“……你们去休息吧,我自己来。
”
第二日,她头痛欲裂,却仍强打着精神进宫,却在紫禁城外吃了个闭门羹。太监宣下命她主持春闱的旨意,就委婉地劝她滚蛋。
月池明白朱厚照的意思,他不会因私情而影响公事的判断,同样的,她于公的功勋也抵不了私事上的冒犯。
月池扶额长叹,她不该那么沉不住气,一听说他不肯生子,就信以为真,以致忙中出错。以朱厚照的心性,怎么可能甘愿让皇位落向旁支,他能守她三五年,难不成还能守她一辈子。这下糟了,还要连累时春和贞筠。她在焦心之余,又觉万分烦闷。她一直知道自己是在玩火自焚,可不到最后一刻,她决不肯认命。
月池长吐一口气,她思忖片刻道:“去把张文冕叫来。”
刘宅中,刘瑾听到手下谋士张文冕的禀报,奇道:“李越居然找到了咱家头上。看来这次吵得架不小。”
张文冕一愣:“依刘公的意思,他们、以前还吵过?”
刘瑾嘿了一声:“吵得多着呢。这有什么,不是冤家不聚头嘛。”
他的眼中闪过一丝精光:“告诉他,帮忙可以,不过,他从咱家这里弄走的东西,得还回来。”
月池听闻答复,暗骂道,这个不见兔子不撒鹰的老东西。她道:“还可以,不过不是现在。你问问刘太监,是要竭泽而渔的小利,还是要源源不断的大利。”
刘太监微眯了眯眼:“这是又开始画饼了,告诉他,老子都要!”
张文冕充当信鸽,早已传话多次,如今闻言只得乖乖再跑一趟,不过这次当他从李越那里得到消息后,神色却与往日迥异。
刘瑾翘着二郎腿坐在太师椅上:“他怎么说?”
张文冕苦笑一声:“李侍郎说,让您见好就收,他不再是过去那个手无实权的小御史,再闹下去,叫您吃不了兜着走。”
刘太监被口水呛得脸红脖子粗:“咳咳咳!他有病吧。噢,感情他们两个吵架,火都往老子这里撒?”
张文冕劝道:“督主息怒,督主息怒,那您看这事儿?”
刘瑾问道:“他是想做什么?”
张文冕道:“李侍郎说您掌管东厂,手眼通天,想托您庇佑两位夫人的安危。”
刘瑾一愣,他摸了摸自己光溜溜的下巴,忍不住大笑出声:“哈哈哈哈,咱家还以为是怎么了。李越这是活该,这就叫常在河边走,哪能不湿鞋。他要做多情种子,又怎么拦得住人家醋海生波呢?”
张文冕听到这样的天家秘事,只觉头晕目眩,不过他还是有一个谋士的基本素养:“刘公,既然是这事,依学生之见,还是回绝了好。清官难断家务事啊。”
刘公公想了想道:“不,你告诉他,我虽然不能直接出手,但有一个破局之道,能让他眼前的危机迎刃而解。但好处不能少。”
月池听到这样的答复,心下犹疑不定,张文冕劝道:“侍郎,机不可失,失不再来。以刘公的才智和人品,岂会蒙骗您呢。”
月池的嘴角抽了抽:“刘瑾……人品……罢了,就死马当活马医吧。”
不一会儿,月池就收到了来自刘太监的锦囊妙计,她拆开只看了一眼,拳头就情不自禁地紧了。
第311章 大家恶发大家休
不过是吃苦而已,我不怕。
月池暗骂道:“就不该信这个老王八蛋!”
她两把就将纸条撕碎, 刚要掷出去,却又犹豫了一下,又将手收了回来。这天下之间, 最了解朱厚照的另一个人, 非刘瑾莫属。他陪在朱厚照身边的时间,比她都还要长得多。她沉思片刻后, 叹道:“赌吧。”
这日之后,她竟然没管贞筠与时春之事,全身心地投入到吏部事务当中。秋日的黄昏,总有一种难言的凄凉萧索之意。还未西沉的斜晖,透过曲栏朱户, 照得屋内一片烂烂的橘黄。锦衣卫指挥使杨玉将密报呈给朱厚照后,就垂眸屏息, 立在一旁。他听着刷刷刷的翻阅声,在心里打着腹稿,却冷不妨听朱厚照问道:“李越那边,一点儿异动都没有?”
杨玉一愣,心下愕然,他交了那么多东西,您就问个这。不过, 他到底是宫中的老人了,忙道:“回爷的话, 是,的确是毫无异动,也没有差人出去。”
朱厚照道:“你没将方氏的境况透给他?”
这他妈叫什么事, 他一个堂堂的锦衣卫指挥使, 在这里当传话筒。不过他也只敢在心里骂骂, 嘴上还是道:“回万岁,末将一早就透了出去,可却是如石沉大海,连水花都没激起几点。”
朱厚照轻敲着桌面,轻哼一声:“还以为是多情深似海,结果不过是第二个张彩。”
杨玉不敢作声。
“行了,你退下吧。”朱厚照起身就往内宫走去。贞筠正在坤宁宫中,奉命缝制万寿图。五天前,朱厚照到皇后宫中后,突然道:“朕的万寿将至,素闻女史有才女之名,可愿意给朕献一份贺礼?”
贞筠和婉仪的心里俱是咯噔了一下,情知他不怀好意,但碍于身份,又有谁能断然拒绝。婉仪正待开口,却被沈琼莲按住。贞筠心知是躲不过的,更不愿连累姐姐,便道:“此乃臣妇的荣幸。”
朱厚照道:“好得紧,朕听学士们说,华夏文字,博大精深,光是寿字,就有一万种不同的写法。女史博学多识,贤良淑德,何不绣一幅,也让朕开开眼界?”
一万个寿字!婉仪再也顾不得:“万岁恕罪,臣妾这儿公务繁忙,女史虽有虔心,亦难让圣上满意。还请圣上看在李侍郎的份上,宽宥一二……”
这不提李越还可,一提更是火上浇油。朱厚照只是一哂:“皇后未免也小看方女史了。朕说她行,她就一定行。”
婉仪心急如焚,她还要再辩。贞筠却抢先一步,她双手青筋鼓起,死死攥着帕子,面上却是低眉敛目:“臣妇定当竭尽全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