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亚最终没能爬到父亲的身边,他后背都是血,浑身是刀剑之伤,又在地上爬了一段与泥土混在一起,可想是如何的血污满身。
席姜让席奥与席铭去看父亲,因为父亲撑着剑还没有倒下,看着情况比席亚要好。
席姜跪在席亚身边,小心翼翼地伸出手去,却最终也没敢把席亚翻过来,还是杜义把人平翻过来,并探了鼻息。
他冲席姜摇了摇头。席姜这才扑上去,亲自探查,杜义没有搞错,她的大哥双眼紧闭,已没了呼吸。
席姜的泪落了下来,她哭出了声,跑到席兆骏身边的席奥与席铭听了,皆顿了脚步回头去看,表情变得悲痛。
席铭一边哽咽着,一边朝席兆骏跑去。
父亲是他们最后的希望了,大哥已经没了,父亲不能再有事。
席兆骏确实还没有咽气,但他身受重伤,被席奥搂在怀里,强睁着眼睛望着席亚与席姜那里。
席奥与席铭会意,由席铭背着他过去。
席姜看到奄奄一息的席兆骏,叫了一声:“爹爹。”
席兆骏艰难地拉着她的手,又拉起席奥与席铭的,兄妹三人的手被摞在一起,紧紧扣住。
席兆骏已说不出什么来,只留下一句:“带我与亚儿回去,回家。”就手一松,闭上了眼。
席姜本来在哭,但在感受到父亲的手从他们三兄妹手上滑下去后,她楞住,停止了哭泣。
之后她就一直是这种呆楞的状态,这样的席姜并不凶恶,但就是没有人敢上前问她,后面要怎么办。
席铭倒是哭得最厉害的一个,看样子更是问不出什么,而席奥直接昏了过去,显然是体力消耗太大加上悲痛过度导致的。
武修涵看着眼前的惨状,想想席家的命运比起上一世还是要好一些的,至少没有满门抄斩,灭门灭族。
他上前,对席姜道:“认输了?想就这样结束了?”
席姜机械地看向他,武修涵掰着她的肩膀,让她转身去看:“看看你的两个哥哥,他们是你在这世上仅剩的亲人了,他们需要你。”
席姜眼波一震,武修涵扶在她肩膀上的两只手感受到她深深的呼吸,她终于不再像个活死人,开始有了情绪的起伏。
席姜的手掌握紧了又松,她仰头被日光刺了眼,她闭上眼,在心里默念了几个数,再睁开时,残阳在她眼中一映一闪,当真如血。
她不禁想,都这个时候了吗,这场战斗竟是从半夜打到了日初再到日落。
时间与空间感渐渐归拢,席姜平静且坚定地道:“全军整束,向北边撤军。”
席家军损失惨重,督主又没了命,席姜这时候的命令如明灯一般,抚慰人心,让人踏实。
武修涵悬着的心放下了大半,他又道:“陈知攻拿滦城,这才是崔瀚退兵的主要原因。”
席姜猛地看向武修涵,重复了一遍他所说:“陈知去攻打了滦城?”
武修涵看她反应如此大,赶忙说:“你这么激动干什么,不会是以为他是特意牵扯崔瀚来救你席家的吧,怎么可能,”
席姜根本没理他,厉声唤张沫听令,命他快马加鞭,去到南郡传令,南郡守兵得令后即时弃城北上。
南郡守兵尚有八千人,如今这些人对席家来说更宝贵了,她不能让陈知打完滦城顺手取南郡时,再灭掉她这八千兵了。
武修涵这才会意过来,她为什么那么大的反应,同时,心里最后那点不踏实也落了地,他认识的席姜又回来了。
残军败将,一路北上,最先到的是四造县。
席奥在路上就已经醒了过来,然后就一直守在席兆骏与席亚的棺椁前,再不离开。期间,他的三位大舅哥秦氏三兄弟一直守着他,比席姜席铭陪伴的时间都长。
而席铭这一程路总喜欢一个人呆着,他好像谁都不愿见,包括席姜。
席姜从来没见过这样的四哥,之前明明是不让说话能憋死的人,忽然一下子拐到另一个极端,他甚至一整天都可以不说一个字。
武修涵看着席家的状况,默默摇头。席家儿郎再悲痛,也没有席姜痛苦,这样的痛苦她经历了两世。
但同时,武修涵心里明白,成大事者,这是最基本的领袖素养,这一关若她都撑不起来过不去,那干脆就不要重生,不要想着带领全家活下去并在乱世中问鼎都城了。
他怜惜,但也只在心里,这一关没有人能帮得了她,只能她自己撑过去。
当席家军到达四造县时,滦城的那一战早就结束,尘埃落定。
陈知拿下了滦城,不仅得了城,还杀死了崔瀚,只刘硕在他老师的掩护上,带着剩余不多的士兵逃到了山里。
陈知顺势而下直取南郡,本以为会遇到席姜放在南郡的守军,不想迎接他的是一座空城。
当天,他站在南郡的城门上时,听属下汇报:“席家烟令一共放了两枚,确是给外援军放的,带队首领一人为张沫,一人为武修涵,二人皆回到藕甸城中,没有任何一队弃席家于不顾。”
陈知回身看着空空的南郡,扯起嘴角呵笑了一声。她没死啊,她一定是认为,她是被武修涵的不离不弃救了。
陈知忽收了笑意,脸色肃然眼神一凛,可若没有他挥军攻打滦城,崔瀚怎么可能撤兵得那样及时。
他在计较,却计较得毫无道理。
胡行鲁算的发兵时辰不能再晚,时机刚刚好,只能说席家太能撑,席家军太难打了。
第75章
这次换陈知在南郡留下守兵了, 留完人后,主力部队回到滦城中,战后清理接收的事情还有很多, 他们需要在滦城忙上几日了。
陈家军一口气拿下了滦城与南郡, 军中上下都十分兴奋,事情忙完后,在崔瀚所住大宅的院中摆酒,一时众将喝得高了点, 都敢有人拉着陈知拼酒了。
难得的是他竟然应了,一杯接着一杯地喝。
院中正热闹着, 外面有人来报, 三娘子赶过来了。
陈可是从西围一路赶来滦城的, 她风尘仆仆, 与喝了不知多少杯的陈知一样, 红着眼。
院中喧闹依旧,只有陈知看到陈可朝他走了过来, 立在他面前问:“席亚死了?”
她声音不大,但渐渐地, 四周安静了下来,所有人都听到陈知回答她:“死了。”
陈可嘴唇颤着:“人呢?”
陈知:“被他家人带回北面了。”
陈可:“家人?席家还有人活着?”
陈知一点都不像喝了很多酒的样子,他眸色沉沉:“只有席兆骏与席亚战死了。”
一滴泪从陈可眼窝滑下:“你也知道的,他们家是这样的,长的、大的一定要爱护小的。哥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