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姜看着他道:“老督主在时也是广听意见,席家从来没有一人独断之时。”
果然,三哥与四哥身边的人早在葬礼还没结束时,就已开始蠢蠢欲动,开始想继任督主的事了。
席姜能理解,但,她看着三哥与四哥,那,他们呢?她的哥哥们是怎么想的?
也就在这时,外面有人来报,南边来了情报。席姜心里有数,她直接道:“报上来。”
来人道:“陈家军大部已迁至滦城,大军已在滦河岸边操练多日不退,意欲渡河直取藕甸。”
席姜回身看向她的三哥与四哥:“此事不用议,没得商量,我一力承担。”
席奥与席铭没什么表示,但围着他们的拥众们,面色可谓精彩纷呈。
席姜的目光在他们的脸上一一扫过,而后转身走出了中堂。
外面的阳光照在她身上,一时驱不散呆在堂中所染的阴凉。
从中堂到她的院子,这一路她走得很慢,很慢。
父亲与大哥在时,从来没有人敢如此与她说话,如今席家的中梁砥柱没了,以前那些连进入中堂资格都没有的人堂而皇之地出现在了那里,然后在那里削弱她的存在,否定她的决策。
她不能允许。
因为,席家的三郎君与四郎君,根本挑不起席家的大梁。
席姜对此一直是清楚的,但她从来没有细想深思过。现在,不得不想了。
席姜回到屋中,她坐在梳妆镜前摆弄着上面放着的一把小剪刀,然后忽然对福桃一招手:“你来。”
福桃不明所以蹦蹦跳跳地去了,然后就见她家姑娘拿着剪刀冲着她就来了,福桃一下子跳开:“姑娘,你干嘛?!”
席姜:“别怕,只剪你一缕头发。”
福桃立时双手护头,摇头道:“为什么啊?不,不要。”
这丫头是真被她养野了,竟然还护头。老问题又浮了上来,该给她找个人家嫁出去了。
她解释:“我总不能真去陈可那里剪她一缕头发吧,寄去滦城做威胁用的。”
福桃还是摇头,席姜不与她费话,直接提起自己的发尾,“咔擦”一剪子下去,剪下了一缕秀发。
然后她把头发放在信封中,拿着这个信封去到书案处,摊开纸提笔就写。
写完,她唤:“杜义。”
“把这个送去滦城。”
陈知没有等到陈可启程的消息,却等来了席姜的一封威胁来信。
她说,若他敢渡河,她会把陈可杀了,尸体还给他,而淼淼从此归席家抚养,与他再无关系。
受席铭启发,她还特意写道:“当初的一刀之赐,如今归还。此次是断发,下一次是什么就要看二郎君怎么做了。”
发丝从信封里落下,陈知接手接了。浸凉丝滑,这不是陈可的。
是她的。
陈知从来不知,他对她竟是如此的了解,细如发丝。
他慢慢收紧手掌,把这缕清丝牢牢握在了手中。而那封信,他递给了胡行鲁。
胡行鲁看后道:“主上还是要考虑世情,如今来投奔我们的人越来越多,大卫唯一贵家的名头不能丢了。”
陈知怎会不明白胡行鲁所言是什么意思,他道:“把人召回来吧,暂停河岸的驻扎与操练。”
胡行鲁点头:“主上莫急,虽说作战讲究一鼓作气,趁势而为,但,更多的时候,还是应该在局势好时稍做停顿,方可走得更远更稳。”
胡行鲁说的这句,陈知根本没听,他把信接回,让他们都下去了。
而后他看着信上的字看了好久,而握着东西的手一直都没有松开。
陈家军退守河岸的消息第一时间传回了四造,藕甸无主,北部就是安全的,席姜可以暂时松一口气。
接下来,就要忙自家的事了。
还没等她有所动作,三院与四院的人就开始行动了。席奥的那三位舅哥,以席铭气躁,席姜女子,他为长为名,力劝席奥接下席家重担。
席铭那边,下属与管事也在以三郎尚文,挑不起席家大梁,这时候身为席家唯一郎君要站出来为名,劝他担起大梁。
席奥与席铭也觉得,这时候不能退缩,身为席家儿郎,该担起他们身上的责任。
于是,席姜接到了通知,国不能无君,家不可无主,明日议堂进行新任督主的择选。
席姜轻声道:“他们倒还想着通知我。”
“三郎与四朗没有与你说吗?”被席姜召来的武修涵问道。
席姜:“说了。如今看来,二位哥哥与他们的属下的心意并不相通,那些人是在利用他们的责任心在暗中搞事。”
武修涵看她一眼:“你确定?”
席姜回望武修涵,说出了她自己都感到陌生的话:“不确定。”
“好。”武修涵点着头,“这样就好。”
席姜召了杜义与张沫,她让杜义明日巳时带兵围住三院,又对武修涵道:“四院就交给你了。”
武修涵:“你放心。议堂呢?”
席姜:“张沫随我去。”
武修涵:“让张兄去守四院,我去守议堂。”
张沫多少知道些武修涵的心思,他立时应下:“我没问题,我去守四院。”
席姜心里一动,武修涵真是越来越不加以掩饰。
事儿得一件件地办,此件她记下了,就像当初她留意杜义会不会与武安惠生情,而不得留用一样。
第二日,天一亮席姜就起了身。
她让福桃把昨夜准备的衣服拿了过来,只是穿这套衣服与在镜前梳妆配饰,就花了一个多时辰。
福桃看着站在镜前的席姜,感叹道:“姑娘嫁人那天,也就这个样子了吧。”
席姜最后看了一眼镜中的自己,淡淡道:“走了。”
席姜的每一步都迈得极稳,无论心中的决心,还是她身穿繁复盛衣,妆扮琳琅作响,都让她必须走得稳稳的。
她就这样走进了议堂,刚还满是议论声的堂中,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席奥扶着座椅的扶手,做了一个起身的动作,差点站了起来,而席铭已经站了起来。
席姜身着酱红正衣盛装,衣上金线纹路延铺,头上也是帖鬓全饰,珠簪垂坠嘀灵作响。她脸敷盛妆,美艳逼人中锋芒凌厉,让人不敢直视。
武修涵站在门外,人,楞楞地。他好像又看到了大闰皇后。
席姜一步步地走近她的哥哥们,威慑与压迫随之而来,席奥不由自主地握紧了把手,席铭则是后退了一步,但后面是椅子,他重新坐了回去,但更像是跌回到椅中。
他们习惯了席姜这几年从来不改的,雌雄不辨的简衣束装,忽然见她鲜明极致,一身柔美女子的装扮,却发现比起她着男装着束衣,气势与威慑半点不减,甚至更令人感到窒息压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