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凰(2)

她好像被触动了,松掉了柳妃,也不再专注太后,转身面向宋戎,眼圈红了,嘴一瘪,颤着叫了声:“阿序,”

叫得宋戎心也跟着颤了一下,十三年的相处,他怎会不知,她痛了累了,受了委屈了就会这副样子。

看来,是知道自己惹了大祸,才开始向他展露出柔软的一面。她不是最爱跟他犟吗,此刻倒是不犟了。还好,算她不傻,懂得转圜。

这样的心思一起,宋戎竟觉得眼下的状况与麻烦算不得什么。

他看着席姜朝他伸出手来,素衣单锦,薄袖随风滑落到手肘,露出的小臂上一道伤口在汨汨地冒着血。她受伤了。

谁伤了她?!她杀的四人品级皆在她之下,就算有人敢拦也不该伤到她。

亏他赶来得及时,若她真挥剑向太后,她身上可能就不只这一处伤了。刀剑无眼,内侍卫很可能在阻止她时重伤到她。

席姜的泪落了下来,楚楚可怜。宋戎暗叹一声,稳步向她走去,耳边听到太后似高呼了一声“不要”,但他心思不在那里,耳中只回荡那声“阿序,以及她眼中的柔弱。

瞧瞧他的皇后,摇摇欲坠的,估模自己走到她身前正好能接住她,然后在她耳边亲口告诉她,只有他能救她。整个皇宫,不,整个天下,她唯一能依靠的只有他。

四妃杀也就杀了,他也烦了她们身后的世家。不破不立,他的皇后算是替他迈出了第一步。

这么一想,皇后行杀戮也不是坏事,若不是她把自己逼到绝境,他哪能得她服软求助的姿态。这不仅成就了前朝局势的破立,也成了他二人关系的破冰之举。

宋戎越想越舒心,带着掌控一切的气势,无比自信地走向那个需要他拯救的女子。

宋戎走到席姜身前,拉起她的手。如他想像,她的手在抖,他刚想替她除剑,她忽然不抖了,眼中的委屈与无助瞬间消失,变得决绝狠戾,她无一丝犹豫,快准狠地把剑刺入宋戎体内。

但她马上就惊诧起来,席家是武家传承的战将传家,席姜虽是被溺宠长大的幺女,但从小尚武,刀剑在她手上如玩具一般,她知道这一剑她没有捅进去。

情急之下,她欲抹了宋戎的脖子,但晚了,一支利箭裹着风声穿透了她的心脏。

席姜在倒下前只来得及抓了一把宋戎,最后的力气汇在了手上,竟把宋戎的外氅拉坏了,里面他没来及脱掉的新护甲露了出来。

席姜冷笑,原来。

一切发生得太快了,但从席姜变脸那一瞬,宋戎就敏锐地察觉到了危险。他明明可以避开甚至第一时间制住她,但他什么都没有做,不是因为他着了护甲,他早把这事忘了,他只是僵了身子,不能行动。

在他不可置信的僵硬中,他又看到席姜不死心地朝他最脆弱的脖颈攻来,他知道这下该挡的,但他不仅身体上的反应慢了,他的头脑心神也停止了转动。

他只是,他只是不敢相信,那样爱他的一个人,会想要杀他。他不信,不信!

但他并未因失常而丢了性命,他还是得救了,因为对方受了穿心一箭,瞬时失去了攻击能力。

宋戎全程眼睁睁看着席姜两次欲致他于死地,又眼睁睁看着她中箭倒地。

发生了什么?这是怎么了?他明明看到了曙光,她又开始温柔唤他,开始依赖他了不是吗。这是场梦吧,荒诞又恐怖的恶梦。

宋戎忽然活了过来,他跪在地上,把席姜抱在怀里,不敢拔箭,用手捂住她伤口周边,大叫:“来人!救人!叫太医!”

宋戎声好吵,席姜还未咽气,她倒着气道:“还以为真的骗过了你,算计不过你,竟是有备而来,你比我会演多了,我输了。不是赢了吗,该得意的,不要这副输掉了一切的样子,你能不能不要演了,我看着恶心。”

她根本没想杀太后,不是那老东西不该死,而是她知道,她能顺利地杀死四妃,皆因她是高于她们的皇后,宫中侍卫只能看着她杀,象征性地阻拦。

可若她把剑指向太后,侍卫官就可下令围剿她,那样的话她等不来宋戎,更没机会杀他。所以,她一直在福养殿等,等着宋戎来救他的母后。

这一步她成功了,他赶来了。有备而来。

宋戎听着她言,感受到她身上的生气儿一点点地消逝,他眼晴赤红,心魂俱裂。

他哪里还有刚才的运筹帷幄,他也不像个帝王,一身的王者之气散得无痕无迹,语无伦次地解释着:“我没有算计,这护甲是给你的,我不要赢,我从此都让你赢好不好,等太医来就好了,等太医来就好了……”

席姜的气越倒越轻,但眼睛睁得大大的,她嘴里涌出一大口鲜血:“不服,我不服。”

清晰地说出这句后,席姜泄了最后的心气与力气,眼皮慢慢拢上,声音轻到听不清:“也好,阿娘来了,等等阿娘。”

第2章

席姜还说了什么,只是声音更轻了,轻到似无声,但捱她最近的宋戎都听清了,她在人间的最后一抹温情,不是留给他的,而是给他们的孩子的。

而她对他说的最后一句话是:“别来找我们。”

宋戎感觉到席姜的手一点点地凉了下去,人死后是这样的吗?失温如此快的吗,他杀过很多人,却从未关注过死亡,原来这就是人死如灯灭。

宋戎比席姜还像个死人,他看着眼睛紧紧闭起心不跳脉亦无的怀中人。这是他的皇后,他的妻,慢慢地这些身份渐渐退去,他眼里只剩那个一见到他就会对他报以灿烂笑靥、总是对他充满崇拜信任的女孩。

他从没说过,只要看到她对自己笑,他就心中欢喜,充满力量,好像是能战胜一切的神。

原来,他所有的底气与自信皆源于她,她才是他的神。现在,他的神灭了,他再也看不到她对他笑了,他要失去她了。

不!神明怎么会死呢,只要还有人信仰,她就是永生的。是的,神是不会死的,这些都是假相,是幻梦。

所有人都盯着抱着皇后定身不动的皇帝,周遭一点儿声音都没有,可算万籁俱寂。

只见,皇上的面色由龟裂到平静,形容不再骇人,他把皇后稳稳地抱在怀里,起身目视前方道:“皇后太累了,睡下了,朕带她回中宫,尔等散了吧。”

全场众人大惊,规矩都顾不上直楞楞地盯着皇上看,震撼地看着皇上抱着皇后,步履坚定地朝中宫殿去。

才被扶起的太后,腿又软了,嘴上喃喃道:“我就知道,我就知道。疯了,都疯了。”

在这些望着帝后背影的人当中,有人出声道:“大监,阿抬大监!您怎么也跟没了魂似的,这都什么时候了。”说话的是申承望,申大总管。

所有人都看到皇后娘娘咽了气,圣上或悲或怒都属正常。但,眼下这是个什么情况?!莫不是刺激受大了,蒙了心得了癔症?这还了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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