凰(97)
两匹烈马一前一后急驰在道上, 前面是席姜,后面是席铭。
席姜本想拉上席奥,最后不想却是席铭与她同行。席姜看着席铭又想起武修涵信上所说, “家奴”两个字也许能够解释陈知的身份, 以及父亲与兄长的反常。
她现在顾不上席铭,他愿意跟着就跟着,她全力朝着三岔河道奔去,甚至只是看了一眼身后的席铭连话都来不及与他说。
滦河三叉地界, 南边崔瀚,北边席兆骏父子, 还有西边的陈知, 如今局面已定, 呈现出三足鼎立之势。
崔瀚看得出来, 那对养父子有话要说, 有账要算,他倒是不急着回滦城, 可以看下热闹。
正好陈知似也有此意,让人传话崔瀚那边, 可于日月亭三方会谈。
崔瀚眉毛一挑,想了想应了下来:“也好。”
同时,席兆骏也得到同样的邀请。
“父亲,不能去。”席亚想都没想阻拦道。
席兆骏摆了下手道:“你以为此事还能瞒得住,他也该回归他的身份了。当年那个孩子音讯全无, 生不见人死不见尸,我早该想到会有这一天的, 躲是躲不掉的。”
席亚心里藏着一个黑洞,在他少年时候, 他以为他会一辈子都生活在陈家,都跟在少主陈术身边。
但忽然有一天,变天了。父亲告诉他,他们的主子本为皇家,他们并不是陈家的奴婢,如今贵家对皇室不利,皇家欲除之,他选择归心皇室。
席亚记得,那天父亲得到线索,与追击陈家余孽的都尉大人寻到山村破庙中,他知道陈术在里面,他也知道陈术今日必死无疑。
踌躇之间,父亲让他留在了外面,待父亲出来时,他紧张地看向对方,父亲对他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席亚就明白了,那个把他当兄弟一样待的聪明又温和的少主已经不在了。
也正是因为此,当他们追击陈知与陈安时,两个孩子落下山坡,最终只寻到晕迷不醒的陈可,席亚擅自作主救下了那个孩子,那个他从小抱过哄过的三小姐。
待父亲发现他的自作主张,他跪下来求他,可能是父亲不想都尉把此事上报给皇帝引起帝王疑心,也可能是父亲也动了恻隐之心,陈安的小命保住了。
不止保住了,席亚还一帮到底,把她带回了老家,并给她找了养父母。
陈安尚小,时间一长她就不记得以前的事了,以为养父母就是她的亲生父母。但后来她嫁过来后,与田家并不亲厚,待有了淼淼,就更疏远了。
“走吧。”席光骏发话,打断了席亚的回忆。
三方按说好的那样,大部队留在原地,都只带了三百人在亭外候着。
席姜赶来的时候,正听到陈知对崔瀚道:“我本名陈知,父亲陈文恩,母亲文钰公主,并不是席家二郎。今日,”
随着席姜的出现,陈知微顿一下,眼里暗波翻滚,面上无静无波。他看到席姜的同时,席姜听到了他亲自揭露自己的身世。
少女席姜不知陈家是谁,但大闰的皇后是知道的。前朝文钰公主嫁给了贵家陈氏,被陈知身世惊住的不止席姜还有崔瀚。
不过是一个野心勃勃的养子,怎会是贵家陈氏之后?!
席姜的震惊不亚于刚得知陈知还活着时,陈家与文钰公主的下场,他们这些人都清楚,是被天泰帝的猜忌与疑心害死的。
席姜看向父亲,这与他们席家又有什么关系?家奴吗?可自打她记事以来,他席家就一直是潜北席家,怎么会是都城内,贵家陈氏的家奴呢?
在看到席姜出现的那一刻,无论陈知心下涌上了多少惊涛骇浪,但他也是看了她一眼,随即马上调转视线,继续刚才所说。
他接着道:“至于席家,”
听到说到席家,席姜的注意力立时到了陈知身上,而这时陈知已不再看她。
席姜觉得她对付他并没有错,是他欺骗在先,但武修涵的那封信,以及接下来陈知要说的话,让席姜觉得,事情的真相恐有隐情,她有些心虚 。
此刻,她看着陈知,他是瘦了一些吗?不过十日,他面色透着一股凉薄之气,整个人的气势也是冷的硬的,他好陌生。
他在说:“祖上长瑜公卖身求荣,认厉氏为主,自领家奴之身。后世厉安归于大卫长公主门下,领一万多士,深得公主信任。”
他说这些时,一眼都没有看席姜,而席姜已猜到他说的厉安是何许人。
但陈知说到这里忽然就不说了,鲁迎站出来替他说了下去。
鲁迎恨恨道:“公主殿下出嫁陈家,把主人权让于夫君,厉安为陈安重新认主。这一切都合规制,但后来陈安卖主求荣,在公主殿下一道道命令下,他扣着一万多公主的私兵,按兵不动,致使陈家惨遭灭族,殿下羞恨难当随了夫君而去。”
“这还不算完,此奴心狠手辣不念旧主之恩之情,对旧主子女赶尽杀绝。你以为他有苦衷,是唯皇室效忠,但在皇室飘摇时,这小人摇身一变,带着公主与驸马的私兵落叶归根,回归本姓,不顾他口中的大义,弃皇族如敝履。”
鲁迎说着问向席兆骏:“是不是啊,陈安。”
天泰帝登基的第四年,对姑母长公主于陈家情感与利益上的倾斜无法再容忍,与那时还叫陈安的席兆骏密谋,在对陈家进行清扫时,他压着一万多私兵不发,令陈家只能任人宰割。
席兆骏照做了,原因有很多,但他心里清楚,并不是他自己所说的,他本是帝王家的家奴,认陈家为主非他本意,而最主要的原因是,天泰帝没有容人之量,他若是拒绝,恐不等陈家如何,他与妻儿的命就先要没了。
他是家奴没错,但他不似马鑫与鲁迎,他心中家人最大。若他没有结婚生子,他可以继续忠于主人,在天泰帝手中赔了命也无妨,但有了家人,他就做不到了。
一切都不可能重来,若让他再次选择,他还是会选择保住家人,舍弃旧主这条路。
这没什么可辩护的,但并不是卖主求荣,而是权衡利弊,出于保护自家的私心而已。
所以,才有了后来的私吞私兵,趁天泰帝自顾不瑕,跑回潜北老宅之举。
所以,整件事就是他为了不在天泰帝手中覆灭,选择了与帝王站在一起,袖手旁观害死旧主。后来逃离都城也是为此,他忌讳的一直都是天泰帝。
席兆骏说道:“没错,鲁将军说的人就是我。家主……”
鲁迎啐了一口:“还敢称家主,当真恬不知耻。”
崔瀚脸现鄙夷,他是大卫旧臣,家奴制在他心里是不可动摇的规制,家奴不忠是重罪。
他一想到让这样的人统领了北部,他就恨当初没有果断出手,提前灭了席家。
崔瀚道:“席公真是深藏不露啊,原来你起家的一万六千士都是偷别人的,厉害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