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斗花宴当日,不得不出门了。
钟宴笙想了几天该怎么掩藏自己的形貌,让萧弄就算面对面也很难认出他来,想到了个妙招。
他让云成去递话,说他没睡醒,先上马车,便忙着捣鼓好自己的妙计,先坐进马车里等钟思渡。
等了许久,听到动静,钟宴笙悄悄掀起一角帘子,看见侯府大门处,侯夫人抬手拂过钟思渡鬓旁的碎发,似乎在温柔地叮嘱他赴宴要注意的细节。
钟思渡低眉顺目地听着,唇角含笑,场面十分母慈子孝。
钟宴笙又放下了帘子。
从前站在那里,接受侯夫人温柔关心的都是他,以后就……不能是了。
但看侯夫人和钟思渡气氛这么和谐,他很高兴。
“宴上人多嘴杂,你们要互相照应。”俩人靠近马车时,钟宴笙听到侯夫人耐心地又叮嘱了一句。
钟思渡的声音温雅:“母亲请放心。”
一上马车,钟思渡维持的笑容便淡了下来,抬头望向钟宴笙,动作不由停住。
马车里弥漫着一股甜腻的香粉气息,先上马车的钟宴笙满身俗气的花香,不知打哪儿摸出了顶帷帽,已经戴上了。
帷帽四周垂下两层轻纱,那张容易招惹桃花的脸被挡在里面,模模糊糊的,看不清楚。
钟思渡没想到他品味这么低俗,被呛得咳了下,眉头皱起来:“你什么意思?”
“……我脸上起红疹子了。”钟宴笙绵言细语,生怕不小心将轻纱吹飞,“戴帷帽挡一挡。”
他翻来覆去想了好几日,最终想出了这么个主意。
用香粉把自己弄得呛人,戴着帷帽遮脸,还在里面多穿了好几件衣服,把腰塞得粗了许多,肯定看不出他的身形。
红疹子?
隔着轻纱看不清脸,钟思渡也没兴趣关心钟宴笙,只觉得他在耍什么小手段,漠不关心地掏出书册看起来。
马车里的气氛过于安静,钟宴笙不太习惯,他发现他很难把不知道萧弄身份时,和萧弄相处的态度用在钟思渡身上。
好在钟宴笙也不太需要钟思渡的关心,往角落里缩了缩,只恨不得自己失去存在感。
马车晃晃悠悠的,朝着景华园去。
一路平平安安,没有突然跳出定王殿下要剥他的皮。
这几日钟宴笙还特地让云成打听了一下斗花宴的名单,据说没往定王府送。
佛祖保佑。
钟宴笙悬着的那口气差不多要吐出去了,刚露出个欣慰的笑,外头突然传来一个冷厉的声音。
“前方何人,见定王车驾,为何不避。”
佛祖呢?
钟宴笙目瞪口呆地抬起头,前些时间他误会淮安侯贪污时,勤学苦读的大雍律法起了作用。
按大雍律法,见亲王车驾,需得下马车回避,否则得受四十下鞭笞。
钟思渡自然也听说过定王的名号,已经果断地先一步下了马车。
钟宴笙磨蹭了一下,硬着头皮跟了下去,下马车时他悄悄侧了下眼,前方岔路口的车驾果然是定王府的标志。
车帘子后,就是他千方百计想躲的人。
钟宴笙小心地耸着肩,跟着其余人一起跪拜下去,把声音压得很低:“见过定王殿下。”
马车上的人大概也没兴趣跟他们耗时间,只冷淡地“嗯”了声,马车便准备先行一步。
恰在此时,一阵风掠过,吹起了马车帘子。
萧弄漫不经心地往外扫了眼,视线在跪在外面戴着帷帽的人身上停顿了一下,分明看不见脸,身形也全然不像,但他鬼使神差的,突然抬了下手。
车夫立刻停下了驭马的动作。
“何人?”
熟悉的嗓音居高临下砸进耳中,简短的两个字,砸得钟宴笙的心跳瞬间失衡。
作者有话说:
听到肾气亏损的迢迢:(含泪)(咬小被子)我不是乖宝宝了!!!
第十八章
定王府车驾里传出的声音很熟悉, 但又有着很大的不同。
在长柳别院中,被钟宴笙叫“哥哥”的萧弄,语气总是慵懒散漫的, 甚至偶尔带着几分零星的笑意, 而此时此刻, 这道声音与上次在长街上遇到的、呵斥萧闻澜的定王殿下是一样的。
掌握生杀予夺大权的上位者,居高临下的冷漠。
帷帽之后, 钟宴笙的眼睫颤了一下,很不熟悉这样的萧弄。
可是这样的萧弄才是众人熟知的定王殿下。
若是被发现身份,他要面对的, 恐怕是更可怕的定王。
心里有点闷闷的委屈, 钟宴笙一时晃神, 没有立刻回答。
钟思渡目前在侯府里无名无分, 自然轮不到他开口,不着痕迹地用手肘拐了钟宴笙一下,递过来的眼神不耐又疑惑。
钟宴笙蓦地回神, 装作被定王的气势吓傻了,其实也确实是很害怕地颤了颤,压低嗓音开口, 努力把那点不自觉的姑苏口音拗回来:“回殿下,小臣淮安侯府钟宴笙。”
也不用特地压嗓音, 他这几日休息不好,又有些受风寒了, 嗓子显得粗粗哑哑的, 听不出以往的清澈声线。
马车外的声音粗哑低沉, 是字正腔圆的京城话, 没有那点熟悉的柔软调调。
那副因恐惧说不出话, 又发着抖开口的样子,与其他任何人没什么不同,和他心里那只小雀儿更是天差地别。
方才莫名生出的那缕兴趣倏然消散,萧弄松开撩起一角的车帘,闭眼靠回去。
没什么意思。
见定王车驾重新动起来,先一步前去,直到那辆马车走远了,淮安侯府的众人才松了口气。
云成擦了把冷汗,小腿肚抖抖的,凑过来想扶钟宴笙起来。
钟宴笙现在被人碰就觉得别扭,哪怕是云成,摇摇头,自己摇晃了下站起身,注意到了钟思渡望过来的冷淡眼神。
怎么了这是?
钟宴笙不知道怎么又惹着他了,他不太应付得来钟思渡,便默默爬上马车,缩到角落里,减少存在感。
钟思渡也上了马车,看他跟只拢着羽毛缩在树枝上的小鸟儿似的,心头的无名火更旺,冷不丁开口:“看看你自己,有一点淮安侯府世子该有的样子吗?”
钟宴笙迷茫地抬起脑袋:“嗯?”
自小侯夫人就跟他说,他只要安康太平、开心自在便够了,淮安侯虽严厉,但除了管他看闲书,也不会约束太多。
他不太理解钟思渡说的“淮安侯府世子该有的样子”,是什么样子。
就算被帷帽遮挡着,看不见钟宴笙的脸,钟思渡也想象得出他会是什么表情。
装傻充愣,见到定王吓得话都说不出来。
漂亮的废物。
若是没那张脸,简直一无是处。
钟思渡按下胸口的无名火,冷着脸把方才没看完的书卷重新翻开,不再搭理钟宴笙。
见钟思渡不搭理自己了,钟宴笙反倒松了口气,轻轻掀开帘子,又朝着定王府车驾离开的方向看了眼。
方才他不敢抬头,没见到萧弄……不知道定王殿下现在还有多生气,追查他追查得怎么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