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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东合伙人(77)

作者:非天夜翔 阅读记录

“拉我一把。”郑余生说:“我没力气了。”

赵星卓躬身站在船上,低头看着他,楞了一会儿。

这个时候,他只要拿起快艇一侧的救生箱,当头给郑余生一下,他就会沉进海里,淹死在暴风雨肆虐的海中,赵星卓亦能报了母亲的仇。

郑余生抬头看着赵星卓,仿佛知道他在想什么。

短短数秒,却像赵星卓的人生一般漫长。

郑余生疲惫地朝他笑了笑。

紧接着,赵星卓躬身,抓住郑余生的手,把他也拖上了快艇。

风浪越来越大,码头上的诸多船只被连在一起,犹如过山车般上下起伏。

他们躲进了空无一物的船舱内部,黑暗里看不清彼此,只能依靠互相摸索来辨认,船舱里堆满了杂物。

“把脸擦一下。”赵星卓小声说,脱下衬衣,递给郑余生。

郑余生说:“上面全是海水,痛,就这样吧。”

赵星卓没有回答,郑余生又说:“你这几拳打得够狠的。”

赵星卓依旧沉默。

突然间,船舱外投入苍白的灯光,有人在用探照灯照耀码头处的船只,显然还不死心地搜寻着他们的下落。

码头上,远远地还传来狗叫声。

“他们还在找。”赵星卓低声道,这时他看清了郑余生的脸。

郑余生望向船舱外,灯光时不时地照进来,犬吠声,人声,敌人正在码头上集结。

“我去引开他们。”郑余生说。

“不不不!”赵星卓说:“别去!我试试看这船能发动不!我会驾船……”

“听我说。”

“不行!”

“听我把话说完!”郑余生说。

狂风中,快艇上下起伏,赵星卓躬身前往船头,要发动船只逃离,说道:“你答应过我,你还要告诉我整件事的经过……”

“听我说,赵星卓……”

“他们不会放过你,这不是长川的人……”

“我喜欢你!赵星卓,我爱你!”

赵星卓突然愣住了,他俩在苍白的射灯余光下沉默对视,世界上的一切,暴风雨的声音,敌人的交谈声,一瞬间全部远离,唯独剩下的,只有这艘在风浪里不停起伏的小船。

“我爱你。”郑余生让赵星卓坐下,单膝跪在他的面前,小声说:“我一直想把这个给你……”说着,他打开手中的密封塑胶袋,取出一枚铂金的,小小的戒指。

戒指犹如六分仪般,在微光中闪闪发亮。

赵星卓看着手中的戒指,再看郑余生的双眼。 他想说“他妈的,这种时候,你在给我开什么玩笑?”

但他迎上郑余生的目光时,忽然就什么都明白了。

“你……”

“这是我妈妈留给我的戒指。”郑余生说:“她让我长大以后,送给我喜欢的人,我喜欢你已经很久了,只是从来没有告诉过你。”

说着,郑余生让赵星卓合上手,认真地说:“我爱你,赵星卓。 先前那些话,都是骗你的。 我是真的想和你结婚。”

“你给我的卡。”郑余生答道:“里面的资金,我留下了不少,有一大笔被我存在德国的一个私人银行帐户里,密码是你的生日,我去引开他们,明天早上,你必须尽快离开,无论我是死是活,都不要再回来了…… 就这样,我走了。”

“我想找个合适的时候朝你告白。”郑余生说:“只是没想到,会在这个地方。”

这是郑余生最后想说的话,旋即,他转身离去,赵星卓只来得及大喊一声“喂!”但郑余生已推开了他,快步冲出船舱。

赵星卓扑到船舱门前,吼道:“等等!你给我解释清楚!”

郑余生用一把扳手将舱门牢牢卡住,朝码头吹了声响亮的口哨,穿过重重狂风与暴雨,哪怕在电闪雷鸣中,亦毫不逊色。

第36章

雷光在云层中翻涌,世界犹如末日到来,郑余生越过重重停泊的船只,离开那短暂的庇护他人生的港湾,码头上,则是隐藏于黑暗中的敌人。

不知道为什么,这一刻,他内心响起的唯一记忆,却是许多年前的母亲,温柔的声音。

“余生,你看这片海,到了傍晚时,太阳落下去,海面上都是金光,是不是很漂亮?只是等到晚上,就会变得漆黑一片,可是啊……”

“…… 偶尔海面上也有星光,古时候的人没有罗盘,只有六分仪,靠星星所在的位置,辨认航行的方向,平安抵达对岸……”

“月亮会有阴晴圆缺,星辰的光,却亘古不移,哪怕偶尔会有狂风与暴雨,但乌云散去之后,你会发现,星辰永在……”

“星辰永在……”

“抓住他!”

“出现了——!”

郑余生从一艘船跃上另一艘船,敌人马上就发现了他,包围圈飞快收拢,朝着他逼近,雨渐渐地停了,船只的声响在静夜中显得尤其突兀,海水涨落,温柔地涌来,犹如一瞬间重进他脑海中的记忆。

还记得在橘园时,用一幅画来形容每个人的童年,赵星卓也许是《睡莲》。

自己呢?蒙克的《呐喊》?或者蒙德里安的格子,或是梵高那缺了耳朵的自画像?

从母亲被枪杀的那个夜晚后,郑余生对世界的认知就是破碎的。 自打有记忆开始,他的整个世界来自于母亲也即他的第一抚养人——她在所有时候陪伴着他,并引导着他认识复杂的世界,父亲则几乎不参与到家庭活动中来,把他视作一只宠物或是一只玩具……

“你离家出走了。”不久后,郑裕朝儿子说:“扔下了你,咱俩相依为命。”

郑余生注视着父亲,欲言又止,似乎想问他点什么,却无从出口。

“…… 千万不要说,少爷,对谁都别说……”梅芳颤抖的声音始终在他耳畔回响。

很长一段时间里,郑余生的真实人格就像被关在了黑暗的小房间内,他甚至说不出自己是什么时候走出来的,抑或从未真正地走出来过。

梅芳取代了母亲的位置,开始照料他,郑裕召见儿子的时间则变多了,但郑余生为了保护自己,活成了另一个模样,冷漠,沉默,外界发生的一切事情仿佛都与他无关。

他的童年记忆十分乏善可陈,数名家庭教师轮流前来教他识字、数学与陪伴他做体育活动,每天上完课后他朝父亲汇报自己的进度,接着便可以回到房内,独自看一会电视,并摆弄扔在地上的玩具。

那些玩具的存在,只因郑裕认为这个年纪的小孩需要一些玩具。 郑余生试着把来自母亲的安抚转移到一些毛绒物品上,但无一例外的是,每当他抱着某件玩具睡觉,第二天,那件安抚物就会被取走。

男生喜欢抱玩偶睡觉,像什么样子?简直是个娘炮!这是郑裕的逻辑。

其后发展到无论郑余生对什么东西产生兴趣,只要郑裕认为不合理,那件东西就会消失。 他曾经很喜欢某个会折纸哄他的女佣,很快那女佣就被调走了——这所大宅里的面孔经常变化,唯一留下来的就是同样不苟言笑的梅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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