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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湾路七号男子宿舍(2)

学弟读完四年大学,学费付讫,便果断把他给甩了,去找了个长得丑但看上去比张宇文更有钱的中年人──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攀高枝是人生的常态,这很合理。

可惜这位前任有所不知的是,被自己无情抛弃的张宇文才是最大的金主,张宇文实在比他日常表现出的更富有,只是忙得不会花钱,学弟甩他,无异于捡了芝麻扔西瓜。

这些都不重要了,张宇文度过了数年空窗的生活,多少觉得有点空虚,仍然对爱情带有少许期待。

是的,对未来,对人生都有期待,但不多。

他不想再满身大汗地当剧组苦力,哪怕导演已经是影视圈食物链的顶层,他还是想成为作家,就像卡夫卡与杜斯妥也夫斯基那样,留下一点惊世之作,否则人生太没念想。

于是不愁吃不愁穿的他,用一年时间写出了一部描绘世间百态的大作,亲手将它送到熟人介绍的出版社去。

结果遭到了重大打击,该出版社一致推举出副主编,让二把手亲自上阵,将张宇文的作品批驳得体无完肤。

“怎么说呢?”副主编思考着合适的词,从介绍人的态度可以看出,面前此人来头不小,他已经尽量收敛了,没有对他破口大骂,并把稿子摔在对方脸上斥责他浪费大家时间。

坐在对面的张宇文,笑容则僵在脸上。

“很假。”副主编搜肠刮肚,最后说:“是的,假,现实里不会有这样的人。”

张宇文想说“可是──”,然而他没有说出口,只是茫然地点头。

作家与导演都以讲故事为生,却处于两个完全不同的领域,这名副主编在出版业界有相当威望,张宇文相信他的眼光,也相信自己的作品确实连狗屎也不如。

“你主业是做什么的?”副主编岔开话题问:“你挺有钱的吧?”

张宇文小心翼翼地答道:“只能说,不用为三餐奔波。”

副主编:“这就对了,我猜测你接触的人实在太少,而且你也没有真正地去观察人。 你不需要求生,不用看人眼色,也不用去猜测别人内心真正的想法,你笔下角色们的动机、目标,都不真实。 换句话说,没有真实感。 就像许多演员,在光鲜亮丽的舞台上表演。 一眼看上去很热闹,却不能让人产生共鸣。”

“嗯…… 是的。”张宇文有点垂头丧气,接受了这个批评。

“如果你想写出好作品。”副主编又说:“就要多和人打交道,不能闭门造车。 你一个人住?”

“对。”张宇文这一年里,每天都待在家写这部作品,故事里的角色们都是他幻想出来的,他擅长从文学名著里寻找人物原型,并根据自己的想像力重新演绎、发挥。 在戏里,他为编剧创造的角色们进行再加工,令它们行事夸张且个性鲜明,每个角色都有自己独特的标签,犹如从漫画中走出来的人物。 经过了演员的再次诠释,显得很生动。

然而一旦剥除了片场的光晕渲染与表演艺术的外衣,只剩下文字时,张宇文的创作缺点便暴露无遗。

也是,所有的作家都需要观察人,需要有特殊的生活经历,才能写出好作品。

张宇文带着自己的书稿,备受打击后回家去,他总结了自己毕业后这数年的事业之路,一切都顺风顺水,金钱与资历犹如送上门来一般,导致他早已忘了科班的创作课程上,恩师所讲的──人物创作最重要的一点就是接触人,观察人。

张宇文不但没有怨恨主编,反而很感激他为自己指点出了一条明路。 他没有放弃,他还是想成为作家,想名垂青史。 然而将人生目标定为“名垂青史”的人大抵不会成功,反而容易遗臭万年,唯独真正热爱并为其付出一生的事业才能常青不朽。

第二天,他收拾精神,搭乘地铁,观察上班族们疲惫的神态,又来到江南的住宅群附近,看出出进进的人。

江南与江北,流金江隔开了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他明白到自己要关注现实,首先就要走进现实,亲近现实,他既高又帅,气质很好,在江南污水横流的楼房外看小吃摊时,不少人也在好奇地观察他,认为这个人不应该出现在这里。

确实,张宇文小时候在江南区生活过一段时间,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回来过了,他已经快要不属于这里。

他鼓起勇气与人搭讪闲聊,但这么做实在太奇怪了,最后他匆忙离开了那里。

紧接着,他诞生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我可以把房子租出去!一共有六个房间,我自己住一间,出租其中的四间,观察房客房客们的生活。

张宇文对这个突如其来的想法充满鼓舞,第二天,他又把这个想法修正为:“把房子出租给与自己有着相同性向的男性”。

毕竟女孩子考虑到安全问题,大多不会选择与陌生男性合租,而既然只租给男人,那么限定GAY也不是不可以。 GAY只是其中身份一种身份而已嘛。

张宇文很有行动力,第二天下午就把租屋信息贴在了当地的租房网上,为了不让人知道自己太有钱,他伪装成一个二房东,理由是“帮身在国外的朋友看家”,限定房客为“男性同性恋者”。 这相当有效,毕竟直男大多恐同,对甲甲们避之唯恐不及,让他们生活在很多GAY里无异于激发对方的被害妄想。

女孩子们也不会来,毕竟哪怕全是GAY也仍是男生,存在着诸多不方便,就算有女生好奇上门,直接劝退即可。

他把房租价格订得相当便宜──毕竟目标只是就地找几个样本,方便他观察取材。

当天晚上,他就收到了127条信息。

他决定凭直觉简单筛选一番,挑选出合适的室友兼任观察对象,将江湾路七号变成自己的取材地,足不出户,就能积攒小说素材,何乐而不为?

第2章

咖啡馆晴天猫的桌前。

“你叫严峻?”张宇文物色到了第一名房客,并主动出击,打量坐在桌子对面的人。

严峻也在观察张宇文。

严峻是名高个子,身材瘦而匀称,五官挺深邃,肤色是小麦色,穿着剪裁合体的西装,很有风度。

“对。”严峻说:“我在朝凌大厦上班,你确定你这房子的房租没标错?”

“没有。”张宇文在先前已经想好了一套说辞,答道:“这是我朋友的房产,我帮他看家,有点人气就行,房租不是最主要的。”

严峻点点头,张宇文又多看了他两眼,问:“你做什么的?”

“业务。”严峻简单扼要地答道,半分钟后,又补充了一句:“做设备销售的。”

“你是什么型号?”张宇文随口问,继而意识到自己有点冒犯,说:“抱歉,我只是好奇,我是说,你是攻吗?或者说1?”

严峻很少碰到这种在现实里当面问攻受的场合,现实生活里,他是个深柜,“型号”二字提醒了他的性向,让他惊觉“哦原来我是gay啊,差点就忘了,好险。”又仿佛把他描述成一种新型号的设备,让人多少觉得有点不自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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