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娆儿,娆儿…”她唤了几声,最后才提高了声音喊道,“姜娆?”
敏妃叫的名字清晰,姜娆。
“嗯?”惠妃终于开口,食指将青丝往耳后绾了,“别担心,我没事,就是乏了想歇会儿。”
敏妃还未来得及替她盖被,惠妃就已经躺下,侧身朝内,敏妃只好抚了抚她散在枕上的发丝,“晚膳一会给你端到房里来。”
略带鼻音的应了一声,殿中安静下来。
素青挨到坐在梳妆台前的敏妃近前,朝里头望了一眼,“怎地感觉惠妃娘娘不大对劲儿?”
敏妃名郑秋,她和惠妃姜娆原先同在六尚司职,如今皇上病重,她们因为容貌出众,被挑选到了永乐宫。
念及此处,敏妃就叹,“我们这样的人,到了今时今日,哪里还有甚么前途可言,她若非绝望,也不会走到要投井的地步了…只怕是旧病加新伤,情绪不好是在情理之中。”
素青摇摇头,“奴婢总觉得,惠妃娘娘神态性子都大不相同,从前是如何张扬的人,突然就变得沉静了…”
敏妃没有回答,但这些话,却飘进了躺在内室的惠妃耳中。
眼前处处是微醺的淡香,藕荷色帷帐垂落,惠妃双目圆睁,没有一丝睡意。
小林子进来传话儿时,叩了叩门无人应答。
他以为并没在内,谁知一推门却见惠妃静静并腿坐于床头,发髻松散,垂在胸前。
目光绵绵悠远,散着幽幽的凉意。
小林子恍惚片刻,遂道,“惠妃娘娘,吴公公有请。”
“知道了,我先梳理一番。”惠妃话语谨慎,小林子心里嘀咕,怎么她忽然转性了?
姜娆坐在妆镜前,镜中容貌并不陌生,只是镜中内外,分明又像两个人。
杂乱的记忆交织,她握紧梳子,侧头问,“我记不清了,今儿是哪一年?”
小林子垂手在门前,“大周元离十八年,咱们皇上登基的第十八个年头。”
元离年号,太祖正德帝年间。
竟然已经这么久了…
她仔细瞧去,脸容仍有细微的不同,这张脸眉目间脂粉气太浓,双眸轱辘转了转,又觉得眼风里媚劲有余,清雅不足,一点都不从容开朗。
小林子催了几次,她终于将盘仙髻绾好,瞧着敏妃的装饰,她也学着从简打扮。
但正德帝,似乎只有皇后、靖贵妃、慕妃三位宫嫔…
小林子怪里怪气儿地说了一句,“您落水之后,瞧着不一样了。”
回想起,方才素青和敏妃的谈话,姜娆弯唇一笑,浑然天成的媚色爬上眼梢,“哪处不一样了?”
小林子嘿嘿干笑了几声,径直往前引路。
一出芳华殿门,赫然眼界开阔,数丈见方的庭院中,松柏梅兰,镂花回廊九曲宛然,处处精巧。
精巧中又透着磅礴大气。
这便是后宫内苑…
姜娆环顾,三面皆为宫殿,高墙玄门。每间宫舍里,都有装束相似的妃子们住着,且俱都面色哀愁。
犹记得紫微城地界广博,绝不差这几间宫殿的。
小林子将她领至殿门前,姜娆心下判定此人就是吴公公,看袖子和鞋尖上的纹路,可见地位颇高,应为此处的管事太监,便福了福身,姿态雅致中透着淡淡的妖娆。
吴忠打量了她一番,低声眼神递于她,“殿下要见娘娘。”
姜娆挑了挑眉,“那,还请吴公公明示。”
见吴忠不容置疑的隐晦神色,她只得压下疑惑,背后一寒,抿住唇,安静地跟在婢子身旁。
路过殿门时,就见另一紫色宫装的女子扒住门框央道,“我不要去!…”
“今儿轮到恭妃娘娘您了,小林子,扶娘娘过去!”
身为妃嫔的,却都个个如丧考批,难过成这副样子?
抬头,面前宫道笔直,巍峨肃穆。
红云在天边翻涌着,渐渐散开,暮霞万丈,却透不过这高高的宫墙。
径自思量间,她悄然窥看,紫微城宏大,百年来经了无数帝王世家,历史都被印刻在脚下厚重的青玉石阶之上。
青苔碧瓦,珠玉琉璃。殿檐错落,幽深蜿蜒。
只是宫阙的名称已经更替几代,翻天覆地,沧海桑田。
姜娆跟在小宫婢身后,弯弯绕绕,到了不知哪处废旧的宫舍,才停下,“娘娘请罢。”
她礼仪周全,万事谨慎,遂款款而行。
却就是这个一个细微的举动,便引起了那婢子眼里不屑的意味。
按理来说,区区宫婢,怎敢对妃嫔如此不敬?
边走边想,那婢子推开唯一的一扇活门,姜娆便踏了进去。
殿中灰尘残旧的气息缭绕,光线也十分黯淡,只能瞧见上座的,是名男子。
华服玉冠,目光直直扫在她身上,毫不避忌。
婢子不知何时退下,木门吱呀地阖上,将姜娆从神游中惊醒,再抬头,就见那男子步步向她走来。
脸容渐渐清晰地映入眼帘,一双微微上扬的凤目,面若美玉,姿仪修容,几个细微表情变幻间,亦正亦邪。
身为男子,如此面目委实太过妖娆了些,但不得不承认,他十分俊美,且举止气度雍容,非一般贵胄公子可以比拟。
他应该就是吴公公口中所说的,殿下。
姜娆垂首,心中渐明。
卫齐育有四位皇子,各自封王,大皇子卫成,封罗成王,整日缠绵病榻,不若眼前人生龙活虎。
四皇子卫沧,封洛怀王,尚年幼,年龄对不上。
余下的,便是二皇子凌平王卫璃,三皇子景安王卫瑾。
最后继承大统,鹿死其手的,是景安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