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隐约记得当时出面之人便是粮铺伙计明远,只是比起今时稚嫩,抄家时的明远要成熟许多。再次抬头,五谷斋名号赫然入眼。这名号,竟是与前世所抄商铺一般无二。
正当她发呆时,明远已经走出来:“各位乡邻今日赏脸来到五谷斋,小的感激不尽。今日开业,每人所购头五斗米面里每斗便宜一文钱。”
随着他宣布完,原本观望的人群迅速涌进。虽然大家都不缺那几文钱,可如此便宜事,不沾岂不是吃亏。”
宜悠默默的看着,见不多时便有人捧着一袋袋米面出来,那数目早已远超十斗。当然也有少数人,只买那五斗便出来。可宜悠怎会不知,头一次占这等便宜,这些人定能牢记五谷粮铺。再粗略估算下,虽然单卖五斗只保本,但那多买者便能给些赚头。
通过很小的代价,这家因沈家而名声不好的粮铺,便彻底在人们心中留下物美价廉的印象。
感叹着常爷新潮且高杆的手段,她却是有些明了。如此精明的生意人,几年间积累那么大一笔家产,也不是不可能。前世被抄家的五谷斋,当是此家无误。
前世之事早已成过往,对于陈德仁她也并无多少恨意。毕竟那几年,两人各取所需互不相欠。所以如今乍想起此事,她竟不知该如何是好。
巧姐亲事危机还未过去,她是否要再为那可能的猜测,生一分事端。
踟躇着,她渐渐被人流挤进去。冲着门一尊一尺多高的关公泥塑,紧邻着便是她做得小号五谷斋。边上几个穿着统一的伙计,此刻正忙得热火朝天。
“宜悠姑娘来了,您这边请。”
随着明远到柜台后,刚进去她便见到几个熟人:“周叔,你也来了?”
月前虎子定亲又成亲,新嫁娘是邻村铁匠闺女。铁匠人虽粗鄙,可家底颇丰,与家境殷实的周屠夫也算门当户对。宜悠与周家关系好,便去绸缎庄截了最好的布,又封一吊钱亲自送过去。
农家都不富裕,这份礼也数得上,加之两家有生意往来,是以周屠夫如今见面更多三分亲切。
打完招呼,他便自发的说明来意。原来常爷另辟蹊径,对散户便宜,于这些大量用到米面粮油的商户更是别有一套。
“我一个杀猪卖肉的,哪明白这些事,稀里糊涂的就进来了。”
周屠夫说话间带着北方汉子特有的好爽,这会便有人捧:“周爷你可是大人物,咱们平常都用你家那肉。”
宜悠坐在一旁听着,言谈间终于打听到李氏动向。不多时前,丫鬟领她前去后院。
此言说得隐晦,她却是明白,人有三急。
“还是你们卖包子用面多,宜悠姑娘才是正主。这不你娘回来了,宜悠娘,你闺女正念着你呢。我说你出去一趟,怎生……”
虽然云州汉子多鲁直,可商贾本就心眼多。那挑头说话的汉子,说到一半忙噎回去。
宜悠起身朝后望去,就见李氏面色有些苍白。衣裳还是早上出门时准备的那件蓝色,不对劲的是她下半身。原本配套的蓝色裤子,如今换成浅蓝色。李氏本就身形娇小,裤子穿在身上,竟撑得衬裙鼓鼓囊囊。
“娘。”
接替丫鬟扶住,李氏于她掌心画一个数字。宜悠咂摸下,瞬间明悟。
原来是她月事突至,染脏了里面裤子。再见这条新裤子,定是后面那胖丫鬟所用。见房内众人神色稍有异样,她眨眨眼。
“县衙那边并无大事,娘怎生急得喝口水都摔倒在井边。多亏有这姐姐在,给你找来干净衣裳。”
众人明悟,怪不得今早来得不是沈家掌事的宜悠姑娘,原来是被县丞夫人招去。而人家李氏并未有何出丑,只是挂心女儿。
丫鬟忙福身道不敢,宜悠也未曾多与她客气。宾客这边疑虑解决,她却担忧另一件事。
女子月事乃是污秽之事,虽然她不曾如此认为,但当下多数男子多会坐此想法。此处乃是五谷斋,常爷早晚会知晓。
看来那不想管的闲事,如今却是得问上一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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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李氏坐定后,久未露面常爷进门上主座,朝各人作揖。
“劳烦各位久等。”
“各位爷、夫人、姑娘皆是县内有头有脸的商户,今日赏脸前来,常某感激不尽。”
稍作客套后常爷直入正题,言间谈及一新设想:各户若需要米面粮油,皆可事先来知会。他将数目统一收集起来,依照行情和产地,择最新鲜便宜的送达。
听了一会宜悠也有些明白,单以面而言,云州本地七月便可成熟,而再往北,幽州等地则需等到九月。中间涉及存储运输,的确偶尔出现断货。而常爷却欲早提前集齐众家所需,赶在收货前一季派人前去产地商议。
如此提早一步,所用米面尽会是最新鲜且足够。
“那价钱上?”
有人提出疑问,宜悠静静听着,顺带好奇的看着李氏红透的耳根。似乎从常爷进门起,她便一直如此,这是为何?
抱着疑惑,她更多的则是在思索此法。不论瓜果还是米面,皆是当即产最新鲜的口感最佳。常爷此法,倒有点像皇家和世家做派。只是那类贵人皆是不缺钱的主,什么“一骑红尘妃子笑”,一听就很费钱。
“价钱有高有低,皆随当时情况而定。”
大家起早贪黑皆是为那两个铜板,如此一听多数人便摇头。低了还好,高了那岂不一点利润都无。
李氏小声问道:“二丫,你觉得如何?”
“还可以。”
稍作点头,她并没有立刻否认。越是大众的食物,提高口感就越困难。有时恰恰是味道上那一丁点差别,有商贾成就百年老字号,多数却仅仅维持温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