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炕上,她就着穆然倒过来的热水胡乱抹把脸,而后四仰八叉的躺下去。
穆然也跟着爬上来,将她搂在怀里,一点点拆着她头上的小金花钿。乌发垂下来,他五指分散穿过顺好,而后给她捋在胸前。
“今个儿好险,我连拆头发的力气都没了。”
穆然将发钗放在一旁的炕桌上:“刚才在知州府,看你跟主簿夫人吵得中气十足,我还真当你一点事都没。”
“什么中气十足,她一而再再而三的往我头上泼脏水。我要再不说话,她真当我夫君是窝囊的。”
“哦?”
宜悠咕噜一下翻过来,对着手指:“当然也不止是为你,因为我实在气不过。你也知道,我这性子就是躁,从不肯多忍耐一点儿。”
说完她低下头,暴躁的性子可不算什么好事。之所以敢说出来,是因为她明白,两人以后要过一辈子,现在忍着固然能蜜里调油,但往后那么多年她该怎么办?
让她装一辈子,她才真装不下去。
“这是怎么了?”
穆然疑惑的声音传来,她忙小心的抬起头:“穆大哥当真不会厌恶?”
穆然一愣,而后他着实哭笑不得:“宝贝儿你着实太过小心,你是不知,军中那些糙爷们平日脾气简直比火药还要猛。尤其是廖将军,他……”
“他怎么?”
穆然从不多评判上峰,这是他多年从军养成的经验。不过低头望着趴在他怀里的小媳妇,一双杏眼中瞳仁黢黑黢黑的,圆溜溜像猫儿般的望着他,直勾得他一颗心丢了魂儿。
“告诉你也无妨,廖将军性子最是火爆。若是外出征战集合时延误一步,他都要拖下去打十军棍。”
“原来如此,不过军法如山,这样才好。”
“恩,那是自然。”
宜悠摆弄着发梢:“我看可不是所有当官的都像廖将军那样刚正无私,今天这么得罪陈德仁,往后咱们得小心点。说起来此事大多还是因我而起,带累夫君了。”
穆然拇指抚摸过她的唇,抚平那处凸起:“一家人说什么两家话,再说这事本与你无太大关心,怪就怪廖将军不姓陈。”
宜悠乐了:“皇帝也不姓陈,陈家怎么不去怪?”
“他们不敢,行了宝贝也别瞎想。天色不早,为夫炖的那只乳鸽应该也够了火候。”
“什么乳鸽?”
“乳鸽汤,听铁先生说此物最是美味。”
“哦,鸽子哪里来的?”
穆然指指天上:“县衙送信的信鸽,总有几只不驯服。总不能留着他们费粮食,为夫只能尽量为县丞大人分忧。”
宜悠瞅瞅他背后,没长出尾巴,怎么会变得这般……好吧,油嘴滑舌点,也不是什么坏事。
“留着点,日后送信还得用。”
“夫人放心,为夫有数。”
穆然拍拍胸脯,将右颊凑过去:“今日胡须刮的很干净,夫人你瞧瞧,一根都无是吧?”
宜悠当然知道,望着他期待的眼神,她下自己手心,而后摁在他脸上:“奖励你的,好好炖汤,不要放太多盐巴。”
穆然一愣,望着她无奈的摇摇头。刚想伸过去再索取一记,小媳妇已经滚到炕里边,将自己裹在被子里闭上眼。
“我眯一会儿,夫君做好饭再唤我。”
“恩,你好生歇息。”
宜悠一哆嗦,她总觉得这话意思不单纯。不会是她想得那样吧?应该不会,毕竟他也不是铁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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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日虽然黑天早,但院中雪并未化。稍微有点光透过雪地反射,都能多显出一层光亮。
穆宇兴冲冲的跑回来,拿着两张大字给她:“嫂嫂,我写的,你瞧瞧好不好?”
宜悠接过来瞅瞅,是千字文。她并未看过多少书本,如今穆宇写得字,有半数她已经不认识。
“谁叫你的?”
“我自己描的,只是不知道该怎么念。”
“嫂嫂也不知道,等过几天你就去官学,到时学好了回来教我和你哥哥可好?”
“好。”
穆然自外面进来,手中蹲着一盅乳鸽汤。汤盅打开,独属于乳鸽的细腻香气迅速传遍房内的每一个角落,他直接将汤放在离宜悠近的一侧。
“这些也足够咱们用一顿,穆宇,把碗拿来。”
她这边分着,穆然却是将一只只鸽子蛋在桌上捣碎,掀起其中一点,顺着捋下来,如苹果皮般连贯的蛋壳剥落,露出里面雪白嫩滑的蛋清。蛋清入汤,就像两只白玉团子镶在里面,看得人都不忍去下手。
宜悠舀一口汤,含在嘴里享受的眯眯眼:“火候刚好,端阳干得不错,你也多吃点肉。”
穆然坐在一旁脸色稍稍有些发冷,宜悠会意,拿起汤勺,往他那边转一圈落在自己碗里。
“咳。”
“穆大哥这是怎么?”
“没什么。”穆然摸摸喉结,暗自控制住自己那抬头的嫉妒之心。等过会,天黑了他总能找回来。
宜悠本能的觉得危险,忙舀起一勺汤:“你也多喝一点,从明日起十来天,咱们怕是用不了这么好。”
说到这穆然脸色却是彻底阴下来,二十三是小年,怎么都该回乡下祭祖。而后一直在年初三宜悠回娘家,他们怕是都得住在云岭村。虽然他再三保证过穆家不成威胁,但那些人究竟会做出些什么事,他也不怎么确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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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顿饭就在沉默中吃完,赶在宵禁之前,县衙的小厮来了趟,送来一副春联还两张“福”字。
春联兴起于几百年前,原本也就是个地方习俗。偏生大越开国皇帝极为喜爱此物,定都越京后的第一年,他下旨令所有人都拿红纸写字贴在门上过年。甚至他还微服私访,亲自给不会写字的人书写春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