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长生是沈家养大的?这话可真好笑。”
走下台阶,她站在两人跟前:“这些年我娘在沈家,当牛做马。每年春耕秋收,她天没亮就去地头,一直熬到最后一个人才回家。单她一个人打出来的粮食,足够养活我们娘仨。
至 于你们沈家的人,沈福祥所出的那些东西,可全都被你要了去。今日一碗燕窝,明日一支人参。你自己大鱼大肉,绑架着孝道把东西全都要过去。我们娘仨在快要倒 了的茅草屋里,几乎要饿死,生个病没钱请医问药,只能尽人事听天命。能活到现在,着实也是命大。就这样,你有什么脸去说沈家养大长生。”
“孝道本是应该,我就知道你这样,是变着法不想尽孝。你我管不了,长生是沈家人,必须得回沈家,怎么能一直认别人当爹。”
提到儿女的事,沈福祥也不想退让:“芸娘,长生他怎么能改姓。”
李氏也上前扶住女儿,扬眉怒道:“怎么不能,二丫的话你也听到了,这俩孩子是我养大的。你在地里刨得那些食,全都去供养了你娘。孩子是我生的、我养的,和离时也跟着我,你跟他们也没多少关系。”
沈福祥一哆嗦,他已经知道自己与芸娘间的巨大差距。可他却没想到,如今仅仅是一个眼神,便让他彻底抬不起头来。
“长生……”
“弟弟如今在官学念书,若是你真为他好,就莫要再把他拖到云林村,给你一块伺候这人!”
宜悠指着老太太,眼中的仇恨几欲迸出来。周围趴在门边看得邻居纷纷有些了然,沈家这个样,让儿子改姓似乎也可以理解。
“杀千刀的……”
老太太再次嚎丧起来:“我的孙子啊,你这改了姓可是没了根,往后要被祸害一辈子。”
宜悠皱眉:“叉出去!”
话她已经说得很明白,实在没有多余的力气再去跟老太太计较。
“这人没了姓,等到百年后,阎王爷爷那边也不会收。”
老太太哭天抢地,伙计们再次驾着她。可惜这会,她的手却抓在门上,无论如何都松不开。别说是她,就连沈福祥也跟鞋底长了钉子似得,死死的看着李氏。
“芸娘,我知道你恨我。”
“她不恨你。”
爽朗的男声属于常逸之,他走过来,脸上是和煦的微笑,伸开双臂以一种保护的姿态站在李氏和宜悠跟前。
“成亲前我问过她,她当真是盼着你好,甚至她还嘱咐宜悠,等开春县里发粮种和农具时,尽量给沈家挑一些好点的,让你们用着省点劲。”
“说这些做什么。”
李氏颇为不赞同,她是这样想过。可如今闺女有了身孕,穆然也不在,更别说闹出这一出,她哪儿还会去为沈家尽力。
再尽力,不也是吃力不讨好?
“我就是这么一提,好,你不高兴咱们就不说。”
李氏脸色不再那般严肃,沈福祥看着,心里比喝了黄连水还要苦。芸娘真的特别满意这夫婿,才这么会,他们已经是默契十足。
“就是你,娶了这个丧门星?”
“我娶的是芸娘,至于长生的姓,是我找人拿去县衙改的。你们若是想问什么,如今我人就在跟前,尽可随意问清楚。”
常爷自有一番大家气度,连续几个月的顺遂,又让他颇有几分意气风发的味道。如今他虽然穿着简单,但只是站在那,便让老太太的无理取闹统统退散。
“怎么能改了姓。”
“姓名是爹娘给的,不只是爹。不管是随父姓,还是随母姓均可。大越律便是这般规定,我也是按章程办事。若是在这点上有疑问,你们尽可以去县衙询问一二。”
“可是他姓了这么多年沈,怎么能突然改。他改了,我可怎么办?”
常逸之先前还有些担心沈福祥,毕竟一夜夫妻白日恩。芸娘虽然坚强,但内心却颇为柔软,难免会记挂着他。
“我们差不多年纪,你怎么办这无须问我。”
沈福祥脸一红,看向前面的人。都是差不多年纪的人,都是从两手空空开始。仅仅一年的功夫,人家成了云州有名的大富商,而他连一件冬衣都得靠闺女接济。
天壤之别,让他自惭形秽。
老太太这边也回了点神:“是啊,福祥他可该怎么办?”
“沈四兄弟怎么办,不在我,不在芸娘,也不在宜悠和长生,而是在于你。他年富力强,从现在起攒下些银钱,到老了也不至于无所倚仗。”
随 着常爷回来的明远也点头,他随老爷云游过不少地方。在大越,云州真可谓是极好的州郡。这里沃野千里风调雨顺,农户年年有余粮,一般人攒个二十年,省着些也 足够花用一辈子。比起那些崇山峻岭中的村落,云州当然更容易生存。可惜这一年他看来,丰衣足食滋生的*,让许多富庶的人心思扭曲,整日的不痛快。
眼前这位老太太,虽然中风但仍然满面红光,显然是闲的。
“哪有自己养自己的,向来都是养儿防老。”老太太据理力争,芸娘和面前这人都够有钱,长生日子也不差。
“长生养着福祥,福祥伺候着我,这才是正理。”
宜悠已经对这想法麻木了,走到常爷前面,她讽刺的笑道:“你是不是想,穆大哥发了县尉的俸禄,我拿回去孝敬沈福祥。他能花多少用多少,剩下的自然得给你。还有长生,他的东西也要这般处置。”
“这是当然。”
沈福祥有心劝阻,老太太却昂首挺胸,眼中全是孺子可教的欣慰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