凶禽猛兽/从天而降的初恋男友(50)
就这几个月的接触来说,他一向就情意绵绵,满口谎言。
她不由自主流下眼泪来,眼泪流到脸上,又很快被涨红的脸颊烤干。丁一帆靠得更近,刚要伸手揽住她,却马上被她身上的热度吓得退开。
卫遥远扭头看向他,眼泪还是流个不停,却连滴落的机会都没有——她连眼睛里都盛满了火焰。
“我知道……”她开了口,才发现自己的声音沙哑到了几乎要无法开口说话的程度,“我知道生死有命,知足常乐,难得糊涂……”她结结巴巴说了一大串,眼睛里的火焰却和哀伤一样浓重,“可是……我……我为什么就要……就要……”
既然千万年前让她死得四分五裂凄惨异常,为什么还要将她复活,拿这么多谎言来哄骗她,那么多吻那么多拥抱,原来是因为愧疚?
要是因为爱,要是因为爱……
这样的爱她为什么就非得接受不可?
她在这个世上活了二十多年,抛去那点零星的鹓鶵回忆,所向往的理想的爱情就是像春日的温柔细雨一样,如绵似针,密密麻麻、点点滴滴,不伤人不相瞒,润心入肺。
而季鳐的闯入,带来了太多的措手不及,她一直认为是他的攻势过于猛烈,自己在无条件退让,却原来压根是无路可退。
二十多年的人生路都是他铺好的,她也不过是他一圆当年梦想的工具而已。
而那梦想,无论出于什么,都叫她觉得难以忍受。
落雨不上天,覆水难再收。
丁一帆一直认真地听着,这时却忍不住为季鳐辩驳了一句:“把你的生死当做梦想,也算很认真了。”
卫遥远默然,心里那股怒火却烧得更盛——原来梦想是用来摧毁,用来背弃,用来按自己的意志捏造的。
梦想不会疼痛,不会主动离弃。
可她现在偏偏是人,被刀子轻轻划一下就疼得想要落泪。她受了伤,再受施暴者的恩惠,同床共寝和乐融融?
既然心怀愧疚,为什么不彻底让她重生,为什么还要出现,为什么要让她想起之前种种——她二十多年都这样过来了,只要没有季鳐来打扰,一定也还能继续无知地过完剩下的一个又一个的二十年。
要补偿,就干干脆脆做个完美无缺的补偿,为什么非得再次介入破坏呢?
鹓鶵天生的固执让她不断地往死胡同里走,压抑了千万年的怨恨不断喷涌而出,几乎要把她彻底淹没。
她激动得手指都不停颤抖,茶杯被她打翻在地,茶水流了一地,尖锐的碎片刺眼地折射着屏幕上投射出的光。
她猛然一震,突然清醒过来。
她现在满心怨恨,不就是在埋怨他的爱不够无私,不够无邪?
看到了这些,自己居然还不肯怀疑他的爱!
丁一帆的脸和身体就近在咫尺,她却完全不会做出这样的谴责。
他们萍水相逢,就是互相背弃,也似乎是天经地义的。
丁一帆被她逗笑了:“我看着就这么不靠谱?我花了这么多心思帮你找到真相,可不是为了让你发现他是痴情种子的。”
卫遥远暗暗握紧了拳头,丁一帆握住了她滚烫的双手:“你跟他这样绕来绕去,能有什么结果?我是植物,不是铜墙铁壁,现在握着你的手都热得难受,你还觉得我的感情不够真诚?”
他把她的手贴到自己脸上,很快就留下清晰的红印:“你愿不愿意给我个机会?”
卫遥远盯着他,暗恋时候的满腔柔情荡然无存,无论她怎样努力,满脑子都是沧龙在幽深海底转身离去时的丑陋身影。
丁一帆叹了口气,松开她的手。
她满脑子前尘旧事,他却偏偏忍不住想念这个上古生物作为年轻女子时被他忽略的温柔可爱。
甚至想起那天夜里,在路灯下的亲吻。她如所有羞涩的普通女子一样无措,任由他靠近、入侵,明明紧张到了极点,却也哆哆嗦嗦的想要伸手来拥抱住他——接着就是天旋地转,漫天花香。
丁一帆忍不住又打量了她几眼,只觉得她每一个表情都这样可爱可亲,连黑头发上烧着的火焰都像夏日的美人蕉一样明亮艳丽。
他也是固执的个性,不在乎时视若无睹,在乎起来后又毫无道理。
他们的前尘旧事在他看来不过是纷繁过往,过往就是用来铺设来到今天的道路的,那些道路引导他们相逢,相逢后当然是意义非凡的。
卫遥远渐渐平静了下来,身上的火焰也逐渐褪去,衣服烧灼得几乎没剩下什么,她也浑然没有感觉。丁一帆仔仔细细欣赏了个够,才找来自己的衣服给她换上,卫遥远却彻底褪去了他所熟悉的羞涩内向,用沙哑到近乎难听的声音向他询问:“你知道孙雪现在在哪?”
丁一帆认真思索了很久,才蓦然意识到,让他真正开始萌生爱意的似乎并不是她的笨拙和青涩。
路灯下那一吻不过是带了点微微的心动,轻佻而随意的一个玩笑。
那天他从十几层高的阳台上摔了下去,茎叶都折损了,藏在草丛的阴影里,清晰地看到了她摔得内脏破损,脊椎断裂的样子。
那模样跟死人毫无差别,顽强的生命力却暗暗勃发,奋力挣扎。他甚至能听到那些骨骼努力汇合的咔嚓声。
简直比路边人人踩踏的杂草还要努力。
那时候他把这个归纳为她的良好品德,决心再仔细观察观察,没想到一观察就沦落成这样。
看她现在的样子,灰烬满身满面,眼神却热切而坚定,漂亮得似一簇明晃晃的火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