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着重重雨幕,就那么直直地看过来,手一松,成把的树叶纷纷扬扬落里夜风里,洒了卫天天一脸。
卫天天跳起来:“还下不下啊!这是耍赖!”
季鳐“哦”了一声,转回视线,那些树叶把自制棋盘和脚面都覆盖了,哪里还分辨得出哪些是被风刮的,哪些是他认真放上去的。
卫遥远的脚步声却清晰可闻。
明明那么大雨声,明明哪里都是泥泞,他却清晰地听到她的鞋子踩上松软泥土的声音,听到雨滴啪啪啪落在碎花伞面上的声音。
那是他的遥远啊——
他眨了下眼睛,又眨了一下,眼泪一颗颗落在树叶上。
他还记得那个轻浅的吻,轻轻的,软软的,风一样消散了,抓都抓不住。
她总是能飞得那么高那么快,海天交融,他却只能仰望,每天每天都仰着头等待。等那一抹金色的身影在云端出现,等她张着双翅俯身飞下来。
同伴笑话他是在做梦,一条沧龙肖想一只黄金羽鹓鶵。
“男人要勇敢才能赢得爱情——你想啊,每次都要她来救你,她怎么会喜欢上你?”
“水里才是我们的地盘,当然在水里才能最有男子气概。”
“黄金羽最怕水了,你把她哄下来,哄到有金厨鲨的地方,然后我们大家一起帮忙,把鲨鱼赶跑!”
“有什么好怕的,我们兄弟姊妹那么多,还怕鲨鱼?”
……
卫天天也看到了卫遥远,跳起来飞扑过去:“妈!”
卫遥远被他扑得把伞都丢了:“小心地滑!”
季鳐觉得手脚都没处安放,僵硬地坐在原处,卫天天指着他冲卫遥远解释:“最近认识的一哥们——我妈!”
双方都跟没听到他介绍似的,木头似的对峙着。
卫天天紧张起来,不会打架吧。
“真是我哥们,我们还下棋呢。”
卫遥远把手机塞给他:“跟班主任老师打个电话报平安,再好好跟老师道歉。”卫天天苦大仇深地接了过去。
季鳐终于鼓足勇气抬头看她,眼眶通红,眼泪倒是悄悄擦干了。
卫遥远远远地站着,等卫天天挂了电话,突然就问:“天天,跟爸爸说过期中考成绩了没有?”
卫天天“哦”了一声,猛然抬头看向她:“爸爸?”
季鳐听得伤心极了,谁不知道你有丈夫了!还非得这个时候提,丈夫丈夫,一丈之内才算数呢!一丈之内除了他压根没有适龄男性!
卫天天也跟看傻子一样看他妈:“我哪儿来的爸……”说到一半想起自己骗季鳐老爸很厉害,结结巴巴地改口,“老爸,老爸不是在家吗?”
季鳐拔腿就往外走,卫遥远用力拍了卫天天肩膀一下,给了他一个回去收拾你的眼神,拿起伞追了出去。
卫天天一脸的莫名其妙,撒谎了要教训他是没错,那个男人跑什么呀,似乎还哭了,大男人家哭个屁啊!
☆、第四章、尾声
季鳐走得不快,卫遥远没两步就追上来了。她给他撑伞,他也不躲,主动说话,他却不肯搭理。
卫天天穿着季鳐那件大外套,甩手甩脚,好歹也追了上来,挤进两个中间:“咱们去哪?”
季鳐不吭声,卫遥远看了季鳐一眼,单手把儿子抱起来:“回家。”
卫天天脸刷得涨红了:“你别这样抱我,我都十七了!”
季鳐全部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回家”两个字上,心里酸楚,偏偏这醋还吃得名不正言不顺,又舍不得这样走了,一边走一边想着怎么揍他的父亲她的丈夫一顿。
回家,回家就揍死他!
卫遥远的车子停在路边,卫天天率先抢了副驾驶座,季鳐在卫遥远的催促下也上了车。车里气氛沉闷,开了空调还是闷得人发慌,卫天天开了广播,换了几个频道都觉得没意思,干脆扭头找卫遥远搭话:“咱们今天在外面吃吧,我想吃栗子馄炖。”
“作业写完了?”
“当然啦!”
卫遥远询问似的看了眼后视镜,卫天天立马扭头:“哥们,去吃馄炖吧,我请客!”
季鳐正盯着椅背发呆,都没听清他们在说什么,有些失神地点了点头。
看着那那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卫遥远突然就想起了他开着红色的柯尼塞格载着她满街跑的情形。
那时候,怎么就能嚣张霸道成那样呢?
卫天天口中的栗子馄炖在城中的一家私房菜馆,下雨天又堵车,开过去足足花了一个多小时。
卫天天熟门熟路地带头往里走,还知道跟经理打招呼:“208包厢空着吧?”
经理年轻不大,戴副黑框眼镜,见他们进来就笑了:“208有人,203行不行?”卫天天撇嘴:“不行,我就喜欢那个。”
卫遥远笑着拍了下儿子脑袋:“都可以。”
经理也乐了,亲自把母子俩送到包厢:“天天还是要栗子馄炖?”
卫遥远点头,又要些点心小吃,卫天天拖着又厚又重的菜谱挤到季鳐身边:“我给你介绍介绍,这个橘露桂花汤圆不错,还有这个墨鱼汁面,这个……”
他说一个,季鳐就点一个,照本宣科一般点完餐。
卫天天吃了几片腌萝卜,又折腾着要去大厅翻看留言册子。包厢里很快就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季鳐犹豫着开口:“你……过的好不?”
卫遥远自从下车之后脸上就一直带着笑,那笑意说不上多浓,却总让季鳐抓心挠肺得不舒服。卫遥远还是那个卫遥远,一样的眉毛眼睛鼻子,连皱纹都没添一道,但又已经变得不像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