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夫(1164)
“一早到现在?”荣俊瞥了一眼外间半黄昏的天色。“四个时辰?”
康全不语。
荣俊垂了眼帘,“等夜了把上回去京兆尹报信那丫头带来,莫要惊动。”
康全一怔,以为荣俊还用上回对纳兰笙身边小厮那手段,顿时有些为难,“殿下,那药眼下咱们手上没了,若要弄只怕要过两日……”
“谁说要用药?”荣俊冷眼睨他,似笑非笑,“一个丫头罢了。”
康全一噤,遂明白过来,“是。”
灵香万万没想到自己好端端的睡在床上,一睁眼看到的竟然会是太子殿下。
“殿下?”一瞬间,她还以为自己在发梦。
可身下地面冰凉的触感是真实的,呆了一瞬后,她慌忙爬起跪倒,“奴婢见过殿下――”
倒是反应不慢!
荣俊走到她深深埋低头颅跟前,“进府多久了?”
望着眼前几乎挨着她指尖的黑色绣金丝履,灵香胆颤心惊,“回殿下,奴婢进府……九个月差三日。”
回完这句后,她依旧不敢抬首。似乎听得太子殿下无声笑了笑,那双精致的黑色绣金丝履轻步移开,回到了前方的座位前。
下一刻,府中侍卫总统领,那位总跟在太子身边的康统领的声音在她的右前方响起,语声是单刀直入的冷峻,“今日你们去了何处?”
果然怕什么来什么,灵香蓦地一颤!
还未等她回话,只听康统领又冷冷道,“这是什么地方好好看清楚,先认清的主子再回话!”
灵香只沉默了极短的一瞬便做了明智的选择,“奴婢今日同纳兰侧妃娘娘本是去铜雀大街,后来在路上遇见一个晕迷的叫花婆子。侧妃娘娘似是识得,将奴婢留下将人送到侧妃娘娘的一所嫁妆宅子里。奴婢将人送去后不久,侧妃娘娘便到了。后来――”
没人接话。她咽了口唾液缓解紧张,“侧妃娘娘让奴婢把人弄醒,那婆子似是认得侧妃娘娘,唤侧妃娘娘‘太子妃’,侧妃娘娘便让奴婢退下去了。侧妃娘娘关着门同那婆子说了有一个多时辰才出来。出来后就回府了。”
“说了些什么?”康全看了一眼目无表情的荣俊。
灵香嗫嗫,“奴婢不敢靠近,只关门时听侧妃娘娘唤那婆子‘田妈妈’。”
康全不说话,看向半垂着眼的荣俊。
“不是说去纳兰府么?怎出去不走去纳兰府的道儿?”荣俊缓缓抬眼。语声平平。
灵香低声回道,“侧妃娘娘原是想着去铜雀大街给殿下选新年礼,为着嬷嬷那儿拿牌子方便才托词说回纳兰府的。”
“新年礼?”荣俊轻轻笑了,淡淡瞥向灵香挑了挑眉。“谁出的主意?”
灵香滞住,须臾轻声,“是奴婢提了一句。”
荣俊唇角弯了弯,笑得似乎饶有兴致,“你提了一句?还真是够凑巧的……”
灵香身子抖了抖。
康全也看出不对来,低喝道,“有何隐瞒还不快说!若有半字不真,日后只怕你想说也再无机会开口。好好说了,即便无功也不算你过失。你可想清楚了!”
灵香一下子哭出声来,一面重重叩首一面哭泣,“奴婢不是有心叛主的,实是侧妃娘娘手重奴婢受不住才起心思替贪了个出路……”
说着,将同花匠哈老头儿的几回往来尽数说了出来。
末了,又哭道,“因他只让奴婢传了些同侧妃娘娘有关的消息。奴婢才冒着胆子听了。奴婢一共也只同他传了这三回消息,并未有半分损及太子府。奴婢所言句句是实,绝无半字隐瞒!”
康全听得惊愣,只拿眼看向荣俊。
“上回他让你送那信,你可看过?”荣俊语声低沉。
灵香额头触地,呐呐道,“奴婢不识字,不过奴婢怕有干系偷偷描了下来。就放在奴婢睡的枕头里。”
荣俊轻笑,看了康全一眼。
康全转身出去,盏茶后返回将一张字迹描得歪歪斜斜的纸卷交给荣俊。
荣俊展开一看,神色顿时微变,眸光垂了垂复抬起,语声淡淡。“今日去的那宅子位置何处?”
灵香细细说了。
荣俊唇角勾了勾,“回去后该怎么办还怎么办,可明白?”
听得这句,灵香便知自个儿今日算选对了,忙恭敬叩首道,“奴婢明白,定会好生效忠主子的。”
荣俊抬眉懒懒而笑,康全将人领了下去。
手指在椅子扶手轻轻叩击着,屋角灯架上绘着大红牡丹的纱质宫灯爆了个灯花,本是极细微的一声在这万籁俱静的深夜却显得很是清晰。
荣俊微微嘘了嘘眼。
这侍女以为那花匠老头背后的主子是这府中的,他却断定绝非。
他身边的女人手里有几把刷子脑子里有几道弯,他再清楚不过。何况,目光在指间的纸上一落――明汐服了绝子药的事是真正的绝密,连康全都不知晓,别说这府里其他的女人。
而这信上却刻意误导明汐说是司马陵给她下的药,这般用意更不像是他府里这些女人会想到的……
将纸在一旁的烛火上点了朝地上一丢,只片刻,火舌便烧尽化作一片轻飘飘的纸灰。
太子妃、田妈妈……
院中似有惊鸟从树上扑翅掠起,荣俊面上渐渐现出一抹深沉……
@@@@
小年过后的这一日,飘飘洒洒的雪花从早上落到了入夜,一直未停。
沉沉夜色中,睿亲王府的主院也被笼罩在了一层雪色晶莹中。屋角瓦当翘檐下有来不及滴落的水珠形成的剔透冰晶,西北角秋千架上的精细镂空雕花也被雪花包裹成模糊的形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