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夫(1244)
这一次,终于有兵士潜到了海底,捞起了一个香囊。
黑缎底,红丝线,虽在海底数十日,却依旧鲜艳如昔。
布罗沙鲁一见便心如重锤所击!
这正是荣烈从帽儿那儿得来的那只香囊,用来装同心铃,自上身后,从未有一日离身!
明思接过犹湿漉漉的香囊,打开只看了一眼便闭上了眼,将香囊连着里面的同心铃一起紧紧攥紧!
丝丝寒意顺着掌心缕缕沁入心房,一颗心直如冰冻!
是数九寒天也不能比的寒意!
布罗沙鲁也觉一颗心沉向冰渊——但凡有一分可能,一分气力,荣烈又怎会容这香囊离身?
那样高的万仞绝壁,便是同样内功深厚的布罗也未有把握能幸存,何况如今荣烈丹田受创,功力还未必能及得上布罗?
所以,他一直怕明思问,而幸好的是,明思一直未问。
“王妃,回去吧。”布罗捏紧拳头,呼出一口气,“七叶花已得,这也是主子的心愿。此事终不能这般就算!”
明思攥紧手中的香囊,闭目良久才轻声道,“在等他们再搜一次,天寒水冷,送些烈酒过去,让他们歇几日再下水。再搜一次,咱们就回去。”
言毕,转身走进内间。
还未等到再一次的搜索,两日后,郡守知州却再一次来了雪山小院。
不是为别的,而是大胡太子殿下亲自来了。
明思没有想到荣俊会来。
她不太记得太子大婚是二十三还是二十六,可如今才三月十八。
常人的脚程,从大京到此,至少也需二十日。
荣俊未有习练内功,外门功夫也平平。
也就说,他应是在大婚后最多两三日就出发了。
明思心底还是有一丝感动的,可如今的她再也笑不出往昔的明媚无忧,纵然是心怀感激,笑意却始终苍白淡淡。
荣俊一身风尘,雪花落满肩头,英俊的面上有倦意也有沉痛,“十七婶——”
明思微微而笑,“扰了殿下大婚了。”
荣俊定定望着她,缓缓摇首,“皇祖母父皇皆大恸,十七婶还要保重身子才是。”
“我很好。”明思站起身,走到窗边,“活有人,死有尸。如今什么都没便是好消息,我等他就是。”
什么都无?
荣俊一滞,将到了嘴边那句“海中有鱼”咽了下去,温言道,“皇祖母挂念十七婶,让十七婶早日回京。此处事宜我会派人妥善处置,定不会误了。”
明思没有转身,语声低幽,“你说,是谁下的手?那些人武功不凡却路数不同,一具尸首都未留下,这般严谨周密,会是谁?”
荣俊沉声道,“看情形似是江湖人士,父皇已下令严查,此事定不会就此善了。”
站在窗边的背影袅袅单薄,语声却低微似自语,“他自幼习练内功,可我不敢问布罗。不敢问他,他会不会有事?那回莫清清给我下毒。他用了内功给我驱毒。后来他又动用内功劈死温娜儿的那匹马,他伤了丹田……布罗不说,我也不敢问。这些日子我一直在想,他总说遇上我是他的运气,可是我真的是么?我怎么觉得是自己害了他呢?若不是我,他丹田不会受损,若不是我,他也不会来这里。”
荣俊垂了垂眸,上前几步走到明思身后,“此事如何能同你有干?十七叔早前已有察觉。此番不过是——”顿了顿。“怪不得谁,你也不必往自己身上揽。你放心就是,此事我定会查个水落石出,绝无轻饶!”
“早有觉察?”明思蓦地转身。清眸冷光一片。
荣俊一触之下垂了垂眼帘。沉了口气。“十七叔临行前让我帮手查探,如今已有些消息,还是继续查探当中。”抬起眼。“不过眼下你身体这般也不适宜劳心太过,待回了京城养好身体,我定将所有告知。”
明思静静望了他半晌,“好,我回去。”
二十一日后,车队回到大京。
一到北门,远远便见到纳兰笙并四老爷一家从纳兰府的马车上下来,朝着这边翘首望来。
明思一怔,心中忽痛!
她纵然是痛到极致,这些爱她的人又何尝不为她感同身受?
荣俊从前面的马车下来,“是我通知的,如今你需人照顾,还是在纳兰府休养为好。”
如玉替明思搓着从那日起再未有一丝暖意的双手,闻言感激地看了荣俊一眼。
明思笑了笑,朝荣俊点了点头。
到了跟前,明思目光从众人面上巡过,最后凝望着站在众人身后的纳兰笙那双无言深痛的一双眼,“五哥……”
纳兰笙身形僵了僵,上前来将她缓缓拥住,语声轻轻,“六妹妹,咱们回家。”
不是那清冽醇厚的气息,却依然温暖可依。
明思闭上干涩的一双眼,伸手将纳兰笙紧紧回抱住。
荣俊将明思送回纳兰府才回宫覆命。
明思却在回到纳兰府的当夜便发起了高热。
帽儿同沙鲁将所有药材急急送来纳兰府,四夫人着手开始配药。
明思睁眼见得帽儿在床畔垂泪。
四个多月的身形已开始显怀,明思沙哑出声,勒令帽儿回去休息,“你如今非同平日,不能沾染病气,马上回去。”说了一句便唤沙鲁。
帽儿泪水涟涟,自是不肯放心。
明思调匀气息,轻声道,“我会好好的。这里有爹娘大哥还有五哥,你留下我还多担心一分。回去吧。我无事的,我不会让自己有事的。在雪山时,也有过生不如死的感受。可我不能这样,我还有爹娘兄长,还有你们。我自己痛,也让你们帮我痛了,却不能再让你们痛。何况,我还有许多事未做。”顿了顿,“你放心,我会好好让自己好起来。他给我留了念想,我终是要等他的。我不会像蓝彩那般的。莫说还未见到尸首,即便是见到了,我也会好好的活下去。若是我不在,我们之间那样多的事,还有那些只有我同他才知晓的事,便再无人帮我们记得。所以,我会好好地,他想让我好好地我便好好地,他想让我等我,我便等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