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夫(1272)
“你们果真只有两面之缘?”荣安盯着路十三。
路十三沉默须臾,“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更何论是救命之恩。且——王妃同夜白早逝的妹妹甚像。”
荣安沉了一口气,定定看了路十三半晌,“此事稍后再议,下去。”
路十三默默起身。恭敬一礼,退了出去。
荣安在原地站了须臾,拿起手中纸张再看了看,只见上面只有游龙走凤的四句十六字,“金龙在天,银龙在水。若得金凤,龙游九天。”
最下面的落款是干干净净的四字——“乾一拜上”
若是只有上面那四句,荣安还不会那般动容。
可下面这个落款却非一般。
大汉嘉惠帝在世时。大汉曾盛极一时。
外间多有传说,皆道嘉惠帝乃是天命所规定的真龙天子。
而正因如此,道行已臻化境的元天师才受天命所引,辅佐嘉惠帝直至大行。
嘉惠帝大行后,元天师飘然远去,只留下大弟子乾天师襄助建熙帝。
十数年后。乾天师请辞而去。
数年后,大汉覆灭。
这“乾一”二字,便是元天师首徒乾天师之道号。
荣安虽不信三清,但对这段过往却是知之甚详的。
不信三清并不代表对这等高人没有好奇景仰之心。
其他不论,元天师辅助嘉惠时,大汉确是百年来最盛之时。
而乾天师蓦然请辞后,大汉数年便灭也是事实。
望着手中的信纸,荣安心神震动。
金龙在天,银龙在水。
联系大雪山之事,这一句他似乎能明白所指。
可后面这句,“若得金凤,龙游九天”,这——又意有何指?
眉头蹙起,少顷,鹿儿公公前来禀报,道人已带到。
荣安举步而出。
安清殿并不远,就在御书房相邻处。
平素是以供荣安在御书房政务繁忙劳累时,小憩所用。
很快就到了。
乾天师一身银袍,长髯飘飘,样貌儒雅,眸光虽亮却无逼人之感。
见得荣安步入,他微微顿首一礼,“贫道见过陛下。”
荣安打量了他一番,露出笑意,“道长请坐。”
两人分宾主落座。
乾天师噙笑浅浅,却未主动开口,不卑不亢,端坐如山。
荣安心中暗自称许对方气度,将信纸放到了案上,开门见山,“不知道长这是何意?”
乾天师一笑,“陛下恕罪。信虽是贫道所写,可信中之言却是贫道恩师口述,让贫道转达陛下的。”
乾天师的恩师?
那岂不是就是……
荣安神色微震,眼底惊疑之色一掠而过,“竟是元道长偈语……不知元道长如今仙踪何处?”
“恩师本是闲云野鹤。随心而行。此番来京心愿已了,之所以让贫道前来觐见陛下,乃是贫道今日欲言之人同贫道本有不菲渊源。”乾天师含笑微微,“天道人道,一饮一啄乃是天定。贫道今日定是要走这一遭的。”
荣安听得半明,不过有一句却是听明白了。
乾天师的意思是,他今日是为一故人前来。
不菲渊源?
见的虽是自己,可显然。乾天师所言之人并不像是在说自己。
荣安微怔一瞬,看向乾天师,“道长今日既然前来,莫非此人同朕有干?”
乾天师微微一笑。从袖中又拿出一张纸。
一侧宫人见状接过奉给荣安。
纸上只有大大的一个“解”字!
荣安大惑不解。
“陛下,此字乃是嘉惠三年,恩师为纳兰府方出生的第三子所批之名。”乾天师微微而笑。
一个“解”字?
荣安眉头微蹙,目视片刻,抬首,“为何只一字?”
乾天师摇首一笑,“陛下,这并非一字,也是四句。当年纳兰府老太君曾于嘉惠二十一年求见恩师解惑。恩师送回四句——青龙之角。玄武之角,若得金凤,可保百年。”
青龙之角,玄武之角,若得金凤,可保百年……
荣安神情一变,怎又是一个若得金凤?
纳兰府三子——纳兰府三老爷。
纳兰老太君。纳兰……明思?
心神蓦地一凛!
莫非这乾天师竟是为纳兰明思而来?
乾天师将荣安形容变化看在眼中,见荣安眸光连闪,他颔首一笑,“贫道所言故人便是当年的纳兰六小姐,如今的睿亲王妃。”
纵已有七八分预料到,真的听闻,荣安心下还是生出了几分惊异。
两段偈语皆出自元天师,且都有同样的一句“若得金凤”。话说到如此地步,他若还猜不到这“金凤”指的何人,他就是真真愚人了!
可明白了这一点却有更多的惊异不解!
两段偈语分别何意?
这乾天师又是为何而来?
这师徒两位皆是化外高人,同明思一个小小女子又如何有故?
一日内,荣安早前原本以为今日所受惊异已甚,不想最大的惊异竟然还在这后头。
乾天师似已明了他所想。遂微微而笑,“陛下已知睿亲王妃乃是出自纳兰府三房——”见荣安颔首,他又继续含笑道,“当年替纳兰府三老爷批命的是贫道恩师,而睿亲王妃出世时,贫道曾为她摸骨。贫道也不讳言,当年贫道曾有愧于睿亲王妃,才致使她流离在外。今日贫道前来,则是为还情而来。”
荣安看着乾天师,眸光一闪,“道长是来为睿亲王妃说辞的?”
“是,却也不是。”乾天师微笑道,“陛下莫非丝毫都无察觉到么?睿亲王妃乃是陛下之福星。普天之下再无一人有此命数,也再无一个女子能有如此至刚至柔的干净性情。陛下对睿亲王妃从未起过厌弃之心,又何须贫道说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