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夫(1371)
路儿公公猫着腰从门外躬身而入。
荣安紧紧地盯着荣俊,“你真是只想荣养朕?”
荣俊晒然一笑,此际的他又恢复成了那个翩翩儒雅的太子殿下,“信与不信只在父皇心中,何须儿臣多言。”
荣安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凝声一字一顿,“太子重疾,朕心极痛!着令太子王庭安养至痊愈,三日后启程!”
荣俊一脸云淡风轻。
荣安深深看他一眼,袍袖一甩,转身而行。
路十三走近荣俊身边,“太子殿下,请!”
侍卫团团围住。
荣俊只看向明思,英俊面容上毫无惊惧,唇边甚至还有一缕淡淡笑意。
明思转身而出。
走到酒楼外,荣安高大的身形伫立在夜风中。
明思上前,荣安未有转身,“京中现有两万温氏兵士欲动——”说了一句,他缓缓转身,“朕可以信你么?”
明思垂眸,“皇上永不必疑睿亲王府。”
“好,”荣安目光湛然,取下腰际的飞云神兽玉佩,伸臂半空,“传朕旨意,即刻命黑甲军入京,全数缉拿!若非万不得已不可惊扰过甚,能做到么?”
通透莹然的白色玉佩在星光下光泽柔亮,静静地躺在那一只带了些薄茧掌心之上。
明思顿了顿,伸手取过后又顿了须臾低声道,“将有令,兵不得不从。如今乃是举国盛事,明思以为当以吉为上。”
荣安怔了怔,深深看她,“你有何提议?”
明思道,“皇上不如下一道旨意,就说京中人满为患,令大胡子民非必要者体谅上意速速离京,以减缓京中秩序压力。今夜四城门不设门禁,只出不进。黑甲军可全城搜索劝说,若这般还有执迷不悟者再行下策。”
荣安垂眸片刻,“准!速速去办。”
说着一眼看到荣俊行了出来,荣安只看了一眼,转身大步就朝马车行去。
明思没有看荣俊,行出酒楼,到马车边同一直等候的布罗三人低低说了起来。
片刻后。三人齐齐肃然颔首。
明思上车,三人尾随马车而去。
银月如钩,丝绒般的天幕上星光偶闪,光芒却淡。
待荣俊的马车驶离后,这片楼舍再度恢复了素日该有的平静模样。
夜色冥冥下,才发生的一切只如幻觉。
不远处一座两层的银楼屋脊上忽地传来“咯咯”娇笑声,“想不到我倒是帮了她一个大忙——小烈烈,这下该欢喜了吧?你这小王妃果真聪明有趣得紧,莫说你,连我也有些想快些同她见见面了!只可惜好生生的一张小脸蛋儿就是冷了些。这女人啊,还是要多笑笑才讨喜……”
荣烈徐徐立起身形,月光下。欣长挺拔的身影长长拖曳在凹凸起伏的黑灰屋顶之上。
他的眸光专注而温柔地望着远处长街的尽头。
此刻长街空落静静,早已看不见那载着那一抹藏在他心头的动人身影的马车。
看似平静的俊容下,一颗心早已被万种情绪涨满。
千言万语在胸腔中涌动,在见得那抹身影出现时,他那一颗高高悬起的心才飘然落地。那一刻。他恨不得飞身而至,不顾一切的将那明显苍白了消瘦了更沉静了的人儿揽入胸膛!
他几乎控制不住!
影子传回的信息让坦丽花生了趣味儿,今日一早他们二人就再度入了京。
他们一路跟着明思出府、入宫、再到此间……
坦丽花本就是聪明的女人,先前信息不足故而才误会,将明思报仇的对象以为成了荣安。可到了此刻尘埃落定,即便未有亲见过程。但看着被团团侍卫押送而走的荣俊,她如何还能不明白真正的原委?
而荣烈那晚本就听见了明思同司马陵的对话,他心中早已有了几许猜测。
他深信明思。
明思这般动作不会是为了其他缘由。定然是为了他!
荣烈心中也早就雪亮,能有这般本事算计到他的人绝非常人,那么——明思此番要算计的就定然是大雪山之事的真正幕后策划人!
竟然是荣俊!
荣烈轻轻地闭了闭眼,连他也有几分不敢相信这样一个事实。
二十来年,幼时两人常针锋相对。各不相让。
可这十来年,荣俊是他少数真正接纳并视为自己人的一个。
亦亲亦友。亦兄弟亦晚辈!
他不能想象明思究竟经历多少才将真相揭破,又穷尽了多少心力才这般兵不血刃的布置好一切,替他报这个仇……
他本想不顾一切的同她并肩面对一切,没想到她竟然独力就完成了一切。
大雪山一月的苦守、回京中荣安的咄咄相逼、胡人的恶语相加、西城外的覆顶之灾、莫清清身死……她如何撑过来的……
荣烈不敢想。
甚至,看布罗沙鲁三人的神情还并不知晓真正内情。
她在维护他的尊严,她不愿让他的下属知晓他是被自己视为自己人的侄子所背叛……
京中都在盛传睿亲王的贤德,睿亲王为天下有志之士谋利,设朝廷银会,兴行会……可是他没有写过那样的条陈,是她……
她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他……
她是世间最铿锵坚韧的那朵玫瑰,也是他最心痛之所在。
心中百转千回揪扯,既甜又涩。
荣烈轻轻睁开眼,此时此刻,心中唯一句——此生足矣……
白发如何,残臂又如何,得妻如此,再无有憾!
坦丽花很有耐性地坐在荣烈身侧。
她眉眼轻挑,坐姿优雅而慵懒,仿若这屋顶而是一张奢华之极的锦榻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