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夫(564)
她举着一把油纸伞,拎着一个大大的包裹,似闲庭散步般走来。步伐不快也不慢,眼神从容而淡定。从她的神情看,好像把这狰狞可怖的战场,当做了自家的后花园来散步一般。
惊愕的西胡兵士面面相觑,有人低声道,“她穿的不是大汉新娘子的打扮么?”
那女子走到他们跟前,微微福身一礼后,盈盈浅笑的望着他们,“我是来寻我家夫君的。”
那兵士噎了噎,转首望了一眼死尸遍布的战场,说不出话,另一个年长些的兵士开口道,“这里人太多,只怕是不好寻。”
态度还是温和的,虽知这女子的夫君定然是北府军的兵将,可西胡人看不起懦夫,却对勇士还是敬佩景仰的。
人既然已经死了,就不要计较太多。
将军百战死,今日是别人躺在这儿,来日若再有战,说不定躺在这里就是自己了。
那女子微微一笑,“不,你们都认得他的——我的夫君是包不同。”
周围围过来的兵士一听,神情皆惊愣,这个女子竟然是包不同的妻子?
那个身中八刀十一箭,断了一只手还不曾倒下,最后大笑而亡的包不同?
眼神霎时变化,情不自禁地带出了几分肃然敬意。
包不同是上头上了名号的北府军重要人物,他的遗骸是最先发现,已经收捡在了一边。
众兵士没有说话,只将目光不约而同的转到一边搭好的棚下——一边是西胡的兵将,一边是北府军上头点过名的人物。
那个女人朝他们笑了笑,道了声多谢,就顺着他们目光所指的方向去了。
到了棚下,她似乎没有找,就心有灵犀般朝着最东边去了。
最东边的第一位,正是包不同的遗骸。
可是,几乎是面目全非。
西胡兵士们互相对望一眼,不由自主的挪动步子跟了过去。
到了棚子外,只见那个女子从袖中抽出一张绢帕,在旁边抓了一把雪搓着浸湿,然后细细地替那具满面血污的尸体擦面,擦脖子、擦手、擦头发。最后还除了靴袜子,替他擦脚。
尸体僵硬,靴子冻在了一起,除不下来。她却似早有预料,从包袱拿了一把剪刀出来,将那靴子袜子全剪开。
擦干净脚,她又用剪刀将他破烂脏污的戎装剪开。脱下。
*裸的僵硬身体呈现她的面前,身后是密密的西胡兵士,她却神态自然自若之极。用绢布细细替他每一分都擦得干干净净。没有丝毫羞涩。甚至,那眸光,从始至终都带着柔和的爱怜。
身后的西胡兵士,有的已经不忍地转过了头。
擦干净他的身体后,她将包袱中一套雪白崭新的中衣并一件大红的长袍,还有一双绣了金线的黑色云靴取出来。
一件一件,一样一样。替他穿戴整齐。
他的身子僵硬,她穿得很慢,但最后却全都整齐洁净的给他穿戴好了。
最后,她取出一把梳子,替他将擦干净的头发细细柔柔的梳着。那红色的包袱皮展开却是很大一张,她将它垫在他们身下,就那样将他扶起,让他的头垫在她的腿上。动作轻柔,似怕拽疼了他一般,用玉白的素手轻缓地动作着。
她的表情是那样温柔。没有一丝泪光,唇边还带着些许笑意,就那样爱怜地望着他的面容。
过了许久,站在后排的西胡兵士才听到她的声音。
他是一个新兵,不敢同老兵较资历,前面的位置都挤满了,他只能站在后排。
不能看,可还是能听。
她的语声很低,也很柔美。
她说。“你让我重新找人嫁,我也好生想过了。那我就重新再嫁一回吧,重新再嫁你一回。不是我找不到人嫁,可是。我找来找去,还是觉得你最好。小姐说过,若是对的那个人,便是千山万水也是甘愿——”
她的声音顿了顿,又似带了出一抹笑意,缓缓柔柔道,“不同,如今,你责任已了。黄泉碧落太孤单,就让彩儿再嫁你一回,你莫要嫌我不听话……”
最后一句,却有些模糊,听不清楚了。
他朝前挤了挤,却见前排的大块头兵士红着眼恶狠狠地转首,“挤什么挤?再看也不是你家的婆娘!”
可这一偏首,他还是看清楚了。
那个女子,白皙秀美的脸上带着恬淡的笑意,闭着眼,抱着她的夫君,软软地倒在那大红似锦被的包袱皮上。
在她心口处,是一把没入柄的匕首。
他们的脸依偎在一起,两人皆是一身崭新的大红。
那男子的面容此刻也现出一种沉静的平和来,和那女子笑意婉约的面容,出奇的相衬……
鹅毛大雪飘飘而落,不多时,他的身上就落下一层薄薄的雪衣。
他却呆呆地看着,只觉鼻翼热热酸涩,就算在战场殊死拼杀时也没有过这种难受的感觉。
那个瞪他的大块头兵士转身过来,见他这模样,一愣,没有再呵斥他,看了他一眼,提步走了。
他在身后,隐隐听得那兵士在低低哼唱他们家乡的一首小调,“好儿郎啊,雄鹰啊,最爱那天山的雪莲花……”
第三百三十五章山村泼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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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三十五章山村泼妇(二更求粉)
大雪山是大汉境内最高,也最大的一座山脉。
自西向东,绵延一百八十里。
南面原本属大汉,北面位于西胡境内。因此山太过孤高寒冷,山顶高处常年积雪不化,故而此山虽占地辽阔,但两国疆域界限并未明显划分,也未曾因这不明显的疆域发生过任何争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