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望她一声(94)
另一人背影格外年轻,形体纤细修长,穿一条红裙子。轿车门关上,露出半片裙角。
朱诺追看着那片红色裙角在风中抖索,一路扬尘远去。回头对上菲恩的视线,听见他问:“怎么了?”
“没什么。”她神色自然地回答,然后将他拉住。他手掌修长,掌纹干净整齐,与她手心紧密相贴。
劳森监狱坐落在峭拔山间,水泥高墙上有拙实的修补痕迹。迎接他们的路德维希坐在轮椅上,一块毛毯盖住双腿,面色是一种带死气的苍白,神态十分疲倦。
“今早弗兰克被警方重新逮捕,送回了监房。”路德维希的手指一下又一下,按压着自己的膝盖,甚至能听见骨节咯硬的响动。他却声线平稳,不急不缓说,“等到弗莱康复出院,就可以择期开庭了。”
注意到朱诺欲言又止的眼神,他笑了一笑,往自己垂放在轮椅上的腿看去。
“之前骚乱的犯人攻破了我的办公室。”他只简单解释说。
朱诺嘴唇翕合,似乎想说些什么,最终却只是点点头,不再深究。
“你什么时候离开这里?”她转而问。
“等判决出来吧。”路德维希说,“你们呢?”
菲恩告诉他:“马上。”
“我们想见弗兰克一面。”
朱诺直截了当说。
路德维希在轮椅上审视她:“为什么?”
他等了一等,才得到朱诺的回答:
“我不希望他的余生在监狱里过得太好。”
弗兰克所在的单人临时监房四面无窗,与警局中的审讯室格局相像,天花板中央一颗灯泡吊下来,照出一条狭细的灯光。
这一条灯光就摇晃在弗兰克的鼻梁上。
“有什么事吗?”他问。
菲恩反手关上门。他站在避光的地方,像一隅沉默高大的影子。
弗兰克也不说话,抱起双臂,带着笑观察他面部细微的变化。
菲恩终于出声,嗓音冷得像冰:
“你逃出监狱这段时间,做了什么?”
弗兰克也不避讳,他仍是笑着的,咬字细腻地讲述说:
“昨天晚上,凤凰城发生了一起车祸。死者姓麦考伊,是一名律师,事发时他正在赶去警局录口供的路上。”
菲恩的双眼骇然张大,瞳孔剧烈收缩。
“麦考伊律师……”
“他怎么能活着?我身上那些有迹可循的指控都已经过了追诉期,唯一可以将我定罪的,就是上个月跟我回了家、又被那个律师带走的小姑娘。”
弗兰克像是怕他不能理解,解释得十分详尽,又带着一点得色说,“哦,对了,还有莉莉……可惜警方永远也找不到她下葬的地方。这次我会被关多久,五天,还是十天?”
菲恩无法平顺气息,每一个音节都夹杂着浓重的呼吸声。
“你没说错,警方找不到莉莉下葬的地方。”
他直视着弗兰克的双眼说,话里听不出丝毫语气,“因为莉莉还活着。”
弗兰克终于不再笑了。
嘴边那常年的笑痕收缩凝固,成了一个不动声色的姿态。
他没有立即回话,胸腔大收大展,喘气的唿唿声愈来愈沉。
“你说谎……”他再张口时,声音里已有焦热和干燥。
菲恩依旧笔直地看向他,灰眼睛不躲不闪,清清楚楚说:
“欺骗了你的是弗莱。”菲恩停住,手心沁出细汗,“他让你以为莉莉死了——你深信不疑,对么。”
“……”
弗兰克不接腔,喉结抖动,咽部发出黏连湿重的响声。
菲恩再也不看他,回身离开监房。门扉阖上之前,弗兰克听到他的最后一句话:“我会带她离开凤凰城,去你永远也触及不到的地方。”
监房里传出重物颓然倾倒的动静,菲恩一次也没有回头。
门关严了,声音和光都挡在里面。幽深长廊的尽头,朱诺正等待着他。
菲恩慢慢走到她面前,停步顿足。
莉莉、佩妮、麦考伊……所有人的面孔在他眼前不成次序地出现,他一时间陷入恍惚,竟然看不见朱诺的脸,只模模糊糊地应了一声。
她问:
“怎么了?”
她用体温、气味和掌心里的抚触,将他蓦然叩醒。
“没什么。”菲恩低头说。
跟路德维希告别后,他陪她回到居住过的宿舍,打开双人间久闭的门,满室都是灰尘气息。
朱诺的行李一向简便,她潦草收拾了一个手提包,菲恩接了过去。
她站在屋角,望着对面曾属于林赛和露西的床铺,霍然把窗帘拉开。阳光倾泻而入,映得满室惨白。
他们谁也不说话,沿着小路默默前行。长风冷冽地击进鼻腔,像是他身上清淡的味道。
经过大学礼堂,朱诺抬眼望向道路交汇处,最中心的那一棵冷杉。它树冠歪斜,枝干委顿,黑褐色的表皮开始脱落,布满虫洞和风孔。
当年由菲尼克斯亲手栽植的参天巨树,枯死在这一个冬夜。
作者有话要说: 正文完,一则番外也会更新在本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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