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身之潮(46)
周围开始有人看过来,她脚步更快了,只想尽早甩开他。可成叙紧追不放,见她走得坚决,嘟囔着说:“你什么意思啊?”
无数双眼睛投射过来,含着好奇和探究,审视她凌乱的衣领,潮红的脸,湿润的眼睛。
成叙还亦步亦趋,跟在后面,高声叫她的名字,带着不被回应的恼怒:“单秋沅!”
紧接着,她肩膀旋转,猛然回过身,扬起手又狠狠落下。全部动作发生在霎时之间,成叙感到面颊窜起浓浓的辣意,意识到是她一巴掌扇到脸上。
这下操场上所有人都伸长了脖子在看。
成叙脑子里发烫,整个人都懵了,好半天才从牙缝挤出一句:“……单秋沅,你是不是疯了?”
秋沅看着他说:“你跟他们一样。”
成叙还记得那时候她的目光,含义如此丰富,将他装得轻轻一跌。
可当时他愣在原地,只是想着,一样……什么一样?
-录音07-
后来我被母亲约束得更加密不透风,不被允许自己骑车,上下学都要司机接送。但是我本就有意不再插手秋的生活,最好与她再没有交集。
可我无法控制,仍在注视她。
马上要到高三,每天的自习都上到很晚。秋的课后训练也挪到中午去,有时候甚至比我更早离开学校。隔过车窗玻璃,我总是能看到她。背着旧书包,穿着旧跑鞋,但是走路的样子非常坚定,好像不会被任何困难阻拦。
也有几次我放学迟了,路过河边时,看见秋坐在冰冷的长石凳上,头颈低垂,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我不敢让司机放缓车速,怕被看出任何端倪。又忍不住回头一路追看着她,直到她的身影一点点缩小,最终断在视线尽头。
忘了说,还有一件事。那天蒋阿姨闻讯赶来,而我和秋也被从办公室赶出来。她一直在看我,又向我道谢。
我知道秋平日里虽然淡淡的没反应,其实什么都看在眼里,记在心上。
她还问我知不知道哪里可以赚到一点钱,想要按原价还给我。
这也是我第一次窥探到秋性格中那不愿亏欠别人的部分。
商场里的精品店,一件内衣价格也不菲。然而能让学生打工的地方很少,薪水也不多。
我知道这是她想做的,于是也努力帮她完成。当然不可能去问母亲,最后思来想去,找到妹妹帮忙。
好消息是她在校外有一个玩摇滚的朋友,和我们年龄相仿,在一家纹身店做学徒工。如果秋愿意,可以介绍她过去。
就像我刚才说的,在意识到我的接近给秋带来许多痛苦之后,我开始尽量避免与她发生接触。
于是我拜托妹妹去告诉秋。
结果那天晚上,妹妹回家对我说,她在操场边看到秋衣衫不整,狠狠打了成叙一巴掌。
第22章 (十八·上)
那时天幕微暗, 光线里混入云和风的杂色。隔着一整个操场,周旖然远远看到秋沅收回手去,快步离开。只留下成叙在原地愣神, 手扶着红肿的面颊, 眼睛里满是不可思议。
许多人在看,在笑, 在议论。几个男生凑到他身边去, 是平日里和他玩得好的朋友, 推推搡搡的, 想揽他肩膀,说几句玩笑话。
却被成叙避开,动作很大, 相当激烈的抗拒。
他脸上矛盾复杂, 谁也没搭理,匆匆走了。
从那天起, 成叙有一年时间没在学校出现。
而这次众目睽睽之下发生的一切, 很快从目击者嘴里流传出去,又被无数口舌增添枝节和颜色,成为一个全须全尾的完整故事。
大致是说, 单秋沅不择手段搭上周恪非以后,马上抛弃了之前的暧昧对象成叙。而后者心有不甘, 要最后和秋沅亲热一次, 半推半就之间,差点被周恪非发现。秋沅急于对周恪非展示忠贞, 所以就有了操场上的那一幕。
周旖然觉得难以置信, 连不在场的周恪非都能被牵连其中。
她屡次发声反驳,又被认定只是在维护哥哥, 反倒更加让人笃信,周恪非和秋沅之间必定存在着一些什么糟污龌龊。
一直以来周恪非的形象太过耀眼,自然成为所有人视线的中心,又总被委任为同学们的管理者。在普通学生仰望的眼里,甚至有些高高在上的意味了。
他们的内心大抵如此,认定光明之下必有阴翳,天之骄子总会跌落神坛。
周旖然并不觉得周恪非会和单秋沅那样的人有什么实质性的关系。倒不是说她相信那些隐秘的传言。
虽然只和单秋沅有过短暂接触,但周旖然能感觉到她是不一样的——和流通在校园里的传闻与描写中,是完全不一样的两个人。
出于本能的、艺术家式的触觉,十六岁的周旖然模糊地探知到秋沅灵魂的形状。
秋沅自有一种敏感冷静,与人相处时天真未凿的尖锐,不懂得任何掩饰和伪装,和周恪非的妥帖周全是截然相反的。
周恪非会和这样的人在一起吗?可她哥哥追看着秋沅的眼神,好像确实没有那么清白。
周旖然小时候很爱黏着周恪非,可他越长大越无趣,最终被塑成了一个刻板印象里的优等生,世俗意义上完美的假人。
虽说是亲兄妹,他们也很久没有深谈交心了。
于是这天回家,周旖然把所见所闻跟周恪非描述一遍,又捺不住好奇心,问:“哥,你是不是,喜欢单秋沅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