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时候她被子潇的手下人请去汉霄园给子韦处理伤口。
枪伤。
她到汉霄园时郑听安已被送回郑家了,子韦也不说话,她不知道出了什么事,但知道一定是出了什么事。
她没问。
也没心思去问。
比起那两个哥哥之间的是是非非,她更牵念这个哥哥的病情。
子轩的病情很平稳。
平稳地日渐加重着。
娉婷不敢在子轩羸弱的身体上用任何不确定后果的药,但在她能力范围内的任何检查都无法给出一个确定的病因。
她不敢让子轩看出自己有多着急,子轩更不敢让她看出自己到底有多难受。
然而子轩能在安定剂作用下熟睡,娉婷却不能。
下楼走到庭院里,夜寒如冰。
娉婷把披肩裹得更紧了些。
回来虽还不足半年,但一切都在沧海桑田般地变化着。
唯一不变的是她仍对子轩的病束手无策。
心乱,乱得心里一片芜杂,理不出头绪,更堵得无法喘息。
这样的时候,她自然而然地想一个人。
那个让她成为真正大夫的人。
许久没有他的消息。
那个名字刚一在脑海中出现,与这个名字有关的种种就如涨潮般涌到眼前。
在这个静得只有风声的冬夜里,突然很想一个人。
从未这样想过一个人。
如此渴望他立刻出现在面前。
哪怕不是帮她救治子轩,只让她看看他平静清澈的眼睛也好。
如有他在,她相信自己此时一定会安心。
但此时,他人在哪儿?
明知他是什么人,做着什么事,但却忍不住把他放在了那样重要的位置上。
思绪如雪纷飞之时,余光忽然扫到花墙外的黑影。
夏日里繁茂的花藤在此季已只剩疏离的枯枝,站在院里清晰地看到园外人影踯躅。
本能的害怕之后,娉婷立即警觉起来。
沈府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进来的。
能走到沈府最深处的园子而不被人知,几乎不可能是外人。
这样的时间一个人徘徊在这样的地方,想必也是某个满怀心事的人。
借着夜色掩映小心地走近去,娉婷看到一个分外熟悉的身影,一个哪怕在黑夜中,哪怕只是一个侧影,她也绝不会认错的人。
“二哥?你怎么在这儿呀?”
子潇陷在自己的思绪里,没注意到有人走近,这一声“二哥”也着实让他惊了一下。
“娉婷?”定下神来,子潇用温和的笑意换掉方才蹙眉沉思的冷峻神情,转过身来,和娉婷隔着花墙道,“怎么这么晚了还不睡?”
娉婷摇摇头,“你呢?你怎么在这里啊?”
子潇含笑着道:“晚上喝了杯咖啡,睡不着,出来走走。”
娉婷漫不经心地点点头,轻抿起嘴唇来。
“怎么了?”子潇看着枯藤后娉婷满是心事的神色,不禁向花墙走得更近些,关切地道。
犹豫了一下,娉婷道:“二哥,林莫然在哪儿?”
子潇一怔,“怎么想起来问他?”
在子潇这样的反应里,娉婷完全能断定子潇必是知道林莫然身在何处的,忙道:“二哥,你告诉我他在哪儿,我必须要见他一面!”
子潇仍是不疾不徐地道,“告诉我出什么事了?为什么要见他?”
娉婷轻轻摇着头,抱紧了手臂,“自从年后大哥的病情一直在加重,不管燕先生的药还是我的药都不见效……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了……他一定能行的。”
子潇微蹙起眉,“林莫然先前不是已经来看过大哥了吗?”
娉婷仍然摇头,“他一定有办法的,他一定能做到的……二哥,他在哪儿?”
子潇蹙眉想了好一阵,才道:“我手下的人今晚才查到,林莫然被关押在督军府了。”
“关押?”娉婷惊叫起来,她很清楚林莫然是干什么的,她更清楚督军府是什么地方,“二哥,那些人会杀了他的,你快去救他啊!”
子潇忙扬手示意娉婷小声,等娉婷咬着下唇不说话了,子潇才道:“放心,有二哥在不会有事的。”
“怎么,”看娉婷低头不语,子潇再次拾起温和的微笑,“不信二哥了?”
娉婷忙抬起头来摇了摇头,“我信。”
轻笑,子潇低声道:“听话,赶快回去睡吧,别吵到大哥休息。我也要回去了。”
“Bonne nuit.(晚安)”
娉婷也牵起一抹并不明朗的微笑,目送子潇转身走远。
转身往楼里走去,双手在上臂滑下时,右手不经意间隔着衣物碰触到左臂上的一件硬物。
那是一件从虔诚之人身上取下的平安之物。
她怎么能忘了,在另一个遥远的世界还有一个从未远去的人在守护着她的一切。
思绪触及此人,心里澄然一静。
无论你在哪里,请保佑我身边一切安好。
回安澜园,子潇给自己煮了壶咖啡。
一杯咖啡,一本《君主论》,一个人在书房坐到天亮。
第一缕阳光洒进书房后,子潇起身去房里梳洗整齐,换了身笔挺的深色西装,叫了赵行开车直奔督军府。
让赵行把车停在了一条巷外,子潇只身走向督军府大门。
刚想踏上门前高阶,一辆黄包车奔到了子潇身边。
从车上走下来的是江天媛。
付了车钱,江天媛走到子潇身边,不顾子潇讶异的神情兀自挽起他的手臂,“谈交易是要知己知彼的,对吧?”
微微一怔,子潇扬起一丝笑意,任由江天媛挽着他的手臂,毫无障碍地走进督军府大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