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屋子一下子静了下来。
看着和她第一次进来督军府时一样整整齐齐的屋子,江天媛的心境已与来时大相迥异。
以断绝关系永不相见来成全她追求的自由,到底,江淮仍选择了一种最为残忍的方式完成对她最后的保护。
江天媛觉得心里某一块重要的地方被掏空了,没有多少轻松,反而多了些空荡荡的感觉。
打开房门,门外站着周致城。
“城哥……”
周致城知道她想问些什么,“大人让我告诉你,他得到线报,三日后午夜时分,林莫然及其同党将逃离南京。届时会全城封锁,将他们一网打尽,所以……之前的一切行动取消,以防打草惊蛇。”
“我知道了……谢谢你。” 点了点头,江天媛牵起一抹甘苦交杂的笑意,“我要走了。”
周致城深深地看着她,“大人没告诉我,但是我猜……我猜你应该是我想到的那种人。”
江天媛微微点头,她没有理由骗一个从不对自己说谎的人,“我是。”
周致城微微蹙起眉。
“对不起……对不起。”
她也不清楚自己为什么要向周致城道歉,但心底里一个强烈的声音告诉她,她欠了这个人数不清的东西,并且无力也无机会偿还了。
周致城眉皱得更深了些,没去问这句“对不起”是为了什么,只是向旁迈了一步,侧身让出门来,深深而缓缓说出了每次送江天媛走出家门时都会说的最后一句话,“江湖险恶,千万小心。”
只是,这次,是真的把她送往江湖了。
☆、霸陵折柳
一件事无论大小,如果所有知道的人都打心底里不愿提起,那么不知道的人就是三头六臂也不会得到丝毫消息。
无论田家小院,还是深宅大府,都是一样的。
所以在沈家绝大多数人眼里,二少爷还是原来的二少爷。
事实上,即便是让沈家其他人知道,这件事也必不会轻易传出沈府大门。
从一定意义上讲,如今的沈府就相当于二少爷,二少爷就等于沈府,如果二少爷不再是沈家名正言顺的二少爷,那么沈家也就未必还是这个沈家了。
所以沈家上下仍然唤他为“二少爷”。
除了一个人。
或者是那么几个人。
“二爷。”
赵行站在书房门口。
“进来。”
子潇正在书架上往外取书,取出来的书就随手凌乱地摞在书案上。
赵行走过来时,子潇正把一本厚厚的英文书从架上扯出来。赵行识趣地从上前从子潇手里把书接过来,小心地放到案上。
无意瞥了一眼子潇搬下来的书,尽是英文书。
没待仔细看,便听到子潇的问话,“都办妥了?”
赵行忙恭敬站好,回道:“是,二爷。所有南京沈家商号的掌柜都一一通知到了,今晚八时,太白楼长安阁。”
太白楼,长安阁。
这是处在太白楼最顶层唯一的房间。
整整一层。
是沈家专用的议事大厅。
“嗯。”子潇随口应了一声,又道,“一会儿去跟沈谦说一声,记得提醒夫人不要误了时辰。”
赵行习惯性地应下,旋即一怔。
虽说是沈家的议事大厅,但这事也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去议的。
早先白英华已对外宣布把沈家当家之权全部移交子潇,也就意味着,如今沈家有权在长安阁议事的人只有子潇。
“可是二爷……”
子潇动手把桌上的书一本本摞整齐,“我有事要出趟远门,家里的事已交还给夫人了。”
远门?
赵行再次把目光落在子潇手里的一摞书上。
“二爷,您要去英国?”
子潇带着一丝苦笑打趣道:“我要是再驳苏格兰场的面子,恐怕以后我想进英国的大门都难了。不会去很长时间,估计用不三五年就回来……我不在家,你们做事都机灵点,别给我找麻烦。”
赵行又是一惊,“二爷,您一个人去?”
“废话,”子潇抬起头来瞥他一眼,“你以为苏格兰场是农场啊?我还能把一家老小都养在那啊?”
赵行顾不得去象征性地认错,忙道:“二爷,让属下跟你一块儿去吧……我们保证不比那些英国警察差!”
“这点儿出息……”看着全无平日静定的赵行,子潇心里五味翻涌,脸上却仍平静如冰面,“这边还有事让你们办,等你们办妥了再说。”
“请二爷吩咐!”
子潇暗中轻叹,不紧不慢地拨开书案上的一堆凌乱的物什,最后拎出一个信封。
“里面有两件事,一件是给你们的,一件是给你一个人的。等我离开南京之后再打开,事关重大,万勿掉以轻心。”
“是。”信心十足地应完,赵行马上又想到另一件事,“可是二爷,事情办完后如何与您联系?”
“只要事情办妥,你自会知道。”
“是,二爷放心。”
恒静园。
如今,这个园子终于配得上这个名字了。
静静的屋子里,一壶淡茶放在茶案正中。
案边坐着两个静静的人。
“大少爷,”林莫然把几张药方呈递给子轩,“这几方药还是要定时服的,所有说明都写在后面,您房里的丫鬟应该都看得懂。”
“有劳林先生。”子轩接过这几张纸,随手翻看,一丝疑惑却渐渐爬上眉梢,“林先生容我多句话……这方上字迹可是林先生亲笔?”
清新俊逸,又不失端庄典雅,和林莫然很是相衬。
但就是这字迹太熟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