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潇在怀里掏出烟夹,抽出根雪茄点了起来,看了看丝丝烟雾,咬着牙根道:“杀了他都不为过。”
“子潇,”郭元平“腾”地站了起来,“我今天去找你就是怕你干出这事来,林莫然是个难得的人才,没招谁没惹谁的,你不能只因为一条家规就杀人吧。”
子韦也附和道:“二哥,总有办法吧,留着他用也不亏啊。”
子潇徐徐吐出烟雾,不耐烦道:“嚷嚷什么,怕没人听见啊?我倒是真想杀了他了事。不过算他命大,我现在懒得给自己找这个麻烦。我只要他最近别出现在老太太的视线里,否则就算有麻烦我也先毙了他再说。”
子韦不以为意地道:“林莫然也就是个能当翻译官的大夫,不至于能惹这么大麻烦吧?”
“不至于?”子潇冷哼一声,顺手弹了弹烟灰,“你以为他是给谁当翻译?菜场里卖黄瓜的吗!”
子韦立马闭嘴,赶紧假装把兴趣转移到盘子里的几个苹果上。
郭元平显然对烟味没有什么好感,走到窗前打开了窗子。子潇早已习惯了他的毛病,任他折腾,潇洒如故地深深吸了一口烟。
郭元平蹙了蹙眉。
子韦恰巧抬头看他,发现此刻的郭元平不像个教书先生那样满是书的气质。
当然有书的气质,只是不全是。
子韦不知道自己这个时候怎么在想这些,总之是在郭元平一蹙眉间想到的。
在他身边的人,子轩,子潇,郭元平都是爱蹙眉的。子轩蹙眉有时是思索,但更多的时候是在忍,忍痛。所以他的蹙眉会让人有些心疼,但更会让人敬这个忍得起的人。子潇的蹙眉是筹谋的标志,在子韦看来,他的蹙眉不仅深奥,更会让他颤栗,因为谁也不知道这蹙眉之后会发生什么。
郭元平生性平和,却是经历颇多,所以有时温雅,有时风流,有时严肃,让人琢磨不透。这一蹙眉间,仿佛所有的性格聚到了一起,子韦看得一怔。
郭元平没注意到子韦在看他,只对子潇道:“你们的生意场我不清楚,但是我的学生我了解。就林莫然本人来说,绝对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勤奋好学,为人正直……”
不等郭元平说完,子潇扬手叫停,不耐烦地道:“这话留着跟他爹娘说去,我来这是看在他曾经是你学生的份上来告诉你结果的,不是来听你罗嗦的。”
郭元平浅浅叹了口气,倚窗抱手站着,道:“那好,你说要怎么办?”
子潇示意子韦告诉郭元平,子韦一愣,道:“我?我……我说什么啊?”
子潇看他一眼,没有多狠地瞪他,但这一眼足以让子韦怕,至少让子韦立即明白在子潇眼中自己一定是某些地方做错了。
只是他现在还没想得出来。
看着子韦一脸无辜,郭元平忍不住替他说话,“怪不得子韦,你之前什么都没跟他说,让他怎么听得明白?”
子韦这才明白,子潇是要他复述刚才和那些人的谈话。
子潇曾再三叮嘱子韦留心身边每个人说的每句话,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
子韦忙道:“我知道,我知道……”
子潇突然扬手打断子韦。
郭元平在认真地听,子韦也正准备认真地说,子潇一打断,两人齐齐看向了他。
子潇侧过头,颇有深意地看着郭元平,“郭元平,不是我不信任你。”
郭元平无奈地摇了摇头,心里的千言万语化作嘴边一叹,道:“罢了,只要你别太过分了,我不干预。”
子潇点头,抬手把指间的烟熄灭,余烟袅袅而起,笼罩着一抹肃然。
一言不发,也没叫子韦,子潇径自推门快步而去。
关门时的声响停了好一阵子之后,门内的两个人仍在沉默。
灵动的只有子潇留下的残薄的烟雾。
夜幕下的街巷毕竟静了太多,子潇的脚步声清晰可闻。
他相信那两人能明白他的意思。
等他离开后,子韦再将安排告诉郭元平。那时就算郭元平再有异议也没用了。
至少他不用听了。
耳不闻,心不乱。
他知道郭元平肯定不同意他的安排,但他不想跟他吵。
子潇有绝佳的社交能力,上到总统下到乞丐,只要他想,他都交际得来。
只是没有什么朋友。
什么是朋友?子潇心目中朋友的标准至今只为郭元平一人制定。郭元平什么样,朋友就是什么样。
他知道,就算是郭元平时常会反对他的意见,但只要他决定做了,郭元平还是会义无反顾地站在他这边。
子潇从没给过他什么“好处”,他在子潇这里得到的除了个“损友”之外什么也没有。但是两人就是这样,铁,铁到金子也别想砸断。
这次不会例外,就算是真弄出什么事来,郭元平也肯定是向着子潇,甚至把自己搭进去也要帮他。
子潇在沈家掌管三分之一的商号,而这些在他心中的分量不足以抵一个郭元平。
所以眼下的事沉重,但心里还算轻松。
朋友尚在,没什么解决不了的。
☆、知我何心
第八节·知我何心
夜,雨打金陵。
灵玉正吩咐丫鬟们收拾晒在外面的花草,有丫鬟来对灵玉道:“少奶奶,寂清师父来了。”
灵玉虽不信佛,但知道这个年轻和尚在沈家的地位是非同寻常的,更知道子轩对他的重视,于是忙道:“快请。”
在沈家快五年了,寂清极少出佛堂,就是恒静园也是很少来的。
与娉婷黄昏一谈,直到做完晚课,寂清心里还是不得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