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还说要吃念和姐做的春卷。念和姐,二少爷是怎么了呀?听说他和大少爷争商号……”
念和这才站住了脚,看着好奇多于疑惑的两个小丫鬟,沉声道:“都不许乱说话。谁能没个疲乏的时候,大家伺候着就是,切莫多言来惹二少爷烦心。”
“是,念和姐。”
林莫然被传到时,子潇已坐在餐厅那长长的西式宴会餐桌一端,吃着这顿接近于午饭的早饭。一碗清粥,两碟小菜,一盘炸得恰到好处的春卷,还有一个盘子里装着几样花式点心。
林莫然看着不免也生出了些许好奇。对于沈家的少爷而言,这样的早饭简单得出乎他的意料了。
子潇抬头看了眼恭敬站在门口的林莫然,招了下手示意他坐到桌边来,“吃过了吗?”
林莫然在餐桌另一端坐下,有些哭笑不得,但仍认真地回道:“吃过了。”
子潇夹起个春卷,咬了一口,看着桌对面离他甚远的林莫然,边嚼边道:“有什么事?”
林莫然站了起来,郑重地道:“我有话要跟您说。”
子潇伸手示意他坐下,见林莫然不动,子潇没好气地道:“我吃个饭你杵在对面算怎么回事?成心啊?坐下!”
林莫然只能为了这个没什么逻辑的理由重新坐了下来。
子潇拿起勺子,吃了两口粥,道:“我今天休息,不谈公事。”
林莫然声音压低,道:“是您的私事,我的公事。”
子潇皱眉抬头看了他一眼,“什么乱七八糟的,我现在没耐心跟你绕弯子。要说就说,不说就滚。”
“我想要让您知道我是谁。”
子潇一怔,看着原本谦和的脸上填满严肃的林莫然,手里的勺子在半空中停一阵,才道:“去我书房里等着。”
☆、君主论
第三十八节·君主论
阴着天,采光本就偏于柔和的安澜园书房此时更显昏暗。
子潇的书案从不让下人整理,林莫然进去时桌面上还散乱地堆着几本书。其中一本薄薄的英文书摊放在座椅的正前方,显然是这书房的主人这几日正在阅读的。林莫然留心看了一眼,瞥到书页中间一个并不陌生的章节题目:第十九章,论应该避免受到蔑视与憎恨。
不用动手翻看封皮,林莫然也知道这是意大利政治家马基雅维利的惊世之作《君主论》。
单看书页边缘的磨损程度,就可以想象得出子潇对这本书的喜爱程度。
林莫然皱了皱眉。
如此喜欢这本书,并将这本书的观点成功运用到实际中的,往往会成为两种人。
视权势利益高于一切的“坏”人。
或是渴望强大到不可战胜的“好”人。
子潇是哪一种,林莫然一时间还判断不出。
但已没有那么多时间让他去慢慢判断了。
子潇走进书房,在桌案后坐下,顺手挑亮了桌上的灯。
“说吧,”子潇十指交叉,双肘支在案上,向前微探身,道,“你是谁?”
林莫然抬头,深湖一般深邃,猛禽一般凌厉的目光和子潇直接对视。温雅的书生在目光抬起的一霎那变成了刚毅的斗士。
子潇皱了皱眉,不等林莫然开口,沉声道:“你是革命党?”
林莫然也不讶异,平静点头。
“回春堂是你们的接头点?”
“是。”
“所以你还没坐堂的时候就有很多病人点名找你看病?”
“是。”
问得直白,答得干脆。
子潇与他对视了一阵,然后垂下目光,拿起了摊在面前的《君主论》,“行了,你出去吧。”
林莫然一愣。他猜想子潇会发火,可能会拿枪顶着他的脑袋,但是没想到子潇会这样平平静静地让他出去。
“我需要您的帮助。”
子潇从文字中抬眼看他,林莫然接着道:“您之前没有说错,我是个身份特殊的公门人。”
子潇没有说话。
之前他确实是看出林莫然身份非同寻常,但当初那句“身份特殊的公门人”说的不是革命军,而指的是北洋政府的杀手。
沈家虽不涉政事,但年初宋教仁案时闹得全国上下不得安生,有关北洋的杀手子潇还是知道些的。
然而刚才子潇突然发现自己的判断是错的。
眼下北洋军在南京城正如日中天,要杀革命党又何须这样周折?
若是帮北洋政府的忙,子潇还会因时局所迫考虑一下,可现在站在他对面的是被全国捕杀的革命党,那就没什么考虑的必要了。
子潇发现这一事实后强压着一股火气才没把枪顶在林莫然脑门上。
他现在最想干的事就是一枪崩了这个害得他里外不是人的林莫然。
可眼下他不得不强作镇定。
这年月自己房子里藏着个革命党不是什么好玩的事,在他想清楚怎么让林莫然合情合理地消失之前,他还不想表现出什么惹人怀疑的举动。
所以只有闭口不语,等他说完。
被子潇看似波澜不惊的目光看着,林莫然以为子潇是想要听下去的,于是接着道:“南京有几个军火商,原来是为革命军供应军火的,现在准备投靠督军府。如今张勋刚进南京,后续辎重一时跟不上,所以暂时还不会对南京进行彻底的清扫。但如果现在这批军火落在督军府里,我们会有很多兄弟来不及撤离南京。这批军火对我们很重要,我的任务就是要阻止督军府近期内接收这批军火。如无意外,五天之后,这几个军火商将在太白楼集会,我需要控制住张合年,逼他说服其余军火商放弃与督军府的合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