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面像是一时没搞清楚状况,静了片刻才说:“我做了个视网膜手术。”
周其野一瞬无语。
言谨听到电话里他呼吸的声音,继续解释:“情况不严重,只是门诊的激光小手术,医生说一周就能恢复。”
她说的接下来一周的安排原来就是这个。
“手术已经做完了?”周其野这才问。
“对,做完了。”言谨回答。
“有人照顾你吗?”他又问。
她短暂的停顿出卖了她。
他直接说:“你现在在医院还是在家?”
她答非所问:“只是暂时不能上班而已,我一个人可以的。”
他也不接她的话,说:“我现在去你那里。”
言谨说:“我马上就要出去了。”
周其野说:“你等着,我马上到。”
说完就把电话挂了,离开那场活动,出去叫了辆车。
出租车开到她住的地方,他付了钱下来,在楼门口找到她的名字,按响门铃。
门禁对讲机里传出她的声音,他对她说:“是我。”
她也没多的话,按键给他开了门。
等他搭电梯上去,她已经在门口等他,穿一件宽大的帽衫,戴着副墨镜。
“我这就要去医院了,一天只能做一边,分两天打的。”她解释。
他没追究她刚才在电话里跟他说手术已经做完了,直接问:“你还准备自己开车?”
她摇头,说:“我叫车过去。”
他说:“车钥匙给我,我送你。”
她静了静,终于还是没说拒绝的话,从门边柜子上摸了车钥匙递给他。两人下去车库取了车,她告诉他眼科诊所的地址。他沉默着设了导航,开车上路。
十月底的加州天气干燥,晴朗的日子天空碧蓝,阳光穿透前挡玻璃照进来,她伸手把副驾位子上的遮阳板翻下来。这毛病的症状跟从前一样,畏光。
他看见了,才开口问:“什么时候开始的?”
“就上周,”她回答,“闭上眼睛有闪光感,就去做了个眼底检查。”
他听着,没再说什么,是不知道应该说什么好。她也许又会觉得他管的太多。两个人在一起的时候尚是如此,更何况现在他们已经分开了。
倒是她接着解释:“……没到视网膜脱落的地步,就是有一点孔裂。医生说做个门诊手术,用激光焊住就可以了。一般高度近视才容易出这种问题,他纳闷我两个眼睛都只有三百度不到怎么就这样了,问我干哪行的,我说律师。他就笑了,说 Ah!That makes sense!”
说到最后已是玩笑,像是为了活跃一下气氛。
但他没笑,只是看着前路开着车,隔了会儿才问:“怎么不跟我说?”
“因为真的不需要,”她解释,仍旧玩笑,“你陪我去,大概也就只能在那个激光机器后面按住我,因为我一直忍不住要躲……”说一半纠正,“哦不对,家属不能进去的。”
“家属”这个词又让她觉得自己说错话了。
她没再多嘴,他也不问了,只是又一次想起论坛那天晚上两人的对话。她说加班多,不好意思请假,也许那个时候就是想告诉他的。
等到了眼科诊所,言谨在前台报上名字,确认了预约信息。护士带他们进去。她去做术前的准备,填表,谈话,签字,一个人走完整个流程。因为前一天已经打过左眼,这一次打右眼,更驾轻就熟,真的好像不需要人陪伴。他全程在外面的候诊区等待,一直等到她做完手术,捂着块纱布泪流满面地走出来。
“疼吗?”他只是问。
她说:“还行,有上麻药的,就是有种烧到脑子里去的感觉。”
他又问:“害怕吗?”
她笑,点点头,说:“有点。”
医生跟着出来,跟她术后谈话,说操作很成功,再过一两天就能正常读写,五天之后来做眼底复查。
确认了可以离开,周其野送言谨回去。
阿托品扩瞳需要几个小时才能慢慢恢复,他牵着她的手出诊所,一直到坐进车里。
她稍觉不妥,不知道是不是应该跟他刻意保持一点距离,犹豫了一会儿,回公寓的路上才问:“有女朋友了吗?”
他开着车,摇头,想起来她可能连这个动作都看不清,又说了句:“没有。”
她笑了,好像是不信,说:“我们分开之后,我以为你就会很快结婚。”
他也笑了声,说:“我这么想结婚的话,你第一次看见我的时候,我就已经结婚了。”
那为什么你那时候非要跟我结婚,她忽然想问,但终于还是没问出来。
“你呢?没男朋友?”他也问。
她说:“前不久 Date 过一个,不过见了几次就没再继续了。”
“为什么?”他问。
她回答:“感觉脾气不太好,还总喜欢批评我,搞得我简直怀疑人生。”
他听着,评价:“典型的 NPD,离这种人远一点。”
她又笑起来,说:“你还真是一点都没变。”
“夸我还是骂我呢?”他问。
她笑笑不答,她也不知道。
忽然又想起来一件事,对他说:“今年元旦,我给许老师发了条祝福的消息,许老师又约我吃了顿饭。”
那次见面,气氛仍旧很轻松,许易和似乎并不意外他们会分开,也没问为什么,感觉像她的朋友,而不是长辈,更不是前男友的母亲。
周其野说:“她没告诉过我。”
言谨笑了,觉得许易和这个人能处。
回到公寓,他送她上楼。
这才算真的看到她住的地方,一个四十几平米的 studio,床,沙发,写字台,厨卫,洗烘,一应俱全。从那里开车去律所上班,只需要十分钟。她把自己照顾得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