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谨算是开了眼了,原来到处都差不多,只是你上不上得了桌,看不看得见而已。
酒席接近尾声,夜已经深了。她手机在包里震动,拿出来看了一眼,是吴晓菁发来的消息。
很突然的一句:清羽,我的新名字,说是什么大师起的,你觉得怎么样?
言谨回:嗯,挺好的。宫、商、角、徵、羽,清羽,就是比羽还要高一点,高音 do 的意思吧。
吴晓菁又回:哇你好有文化,但是别忘了我姓吴。
一下子给否定了。
言谨:哈哈哈怎么感觉更合适了呢。
那边没再发消息过来,直接打了电话。
言谨左右看看没人注意到她,溜出宴会厅,到外面门廊接听。
本以为要给骂几句,但电话那边,吴晓菁只是问:“你怎么样?”
言谨说:“挺好的,项目协议签了,今天一起吃饭呢。”
吴晓菁又问:“你老板也在?”
言谨回答:“还有其他很多人。“
吴晓菁笑说:“怎么这就解释上了?”
言谨也意识到了,却又不知怎么回答,只是反问:“你什么意思啊?”
吴晓菁忽然安静,隔了会儿才说:“就提醒你一下 ,有些事要是发生了,本来理所应当该你得的,也会变得不应该。”
言谨来不及仔细想她这句话,直接否认:“根本没有的事。”
吴晓菁说:“那就好,我只是提醒。”
言谨又说了一遍:“真的没有。”
脑中忽然出现的是酒店商务中心直白到不可能引起丝毫绮念的灯光,以及周其野疲惫却又放松的笑脸。
第42章 【42】
挂断电话,言谨有些生气,总觉得还有话想说,但又没来得及说清楚。
过后才想起来,吴晓菁估计是在开县串串锅门口看见她拥抱周其野,所以才有了这样的猜测。
但那天晚上大家都喝多了,就凭这一点联想到办公室恋情,实在荒谬。
她返回宴会厅,酒席已近尾声,买卖双方老总那桌已经撤了,应该是去进行之前说好的下一场。但酒吧仍旧开着,乐队也还在演奏,剩下小兵各自散开,饮酒,聊天。
言谨没看见周其野,想他大概是跟着大佬们走了。从谈判成功,到协议定稿,再到正式签约,他一直很受重视。
虽然这是一次合作的胜利,他也只是中方请的律师之一。但他对她说,得到这样的交易结果,不是因为他做了什么,其实还是大大地谦虚了。
正如今天来之前,周其野对她说:不想喝酒可以不喝,没关系的。
她当时只是玩笑,说:啊?我海王金樽都准备好了。
心里却是佩服的,因为他确实不需要手下的小律师出去陪酒。
由此又想到庄明亮,更觉得吴晓菁瞎猜,组里两个合伙人都对她不错,她对他们也一视同仁,从无非分之想。
自觉把事情想得明明白白,她饮尽杯子里最后一点干红,跟项目团队的临时同事道别,走路回房间去。
湖滨庄园是个高尔夫俱乐部的一部分,卖方做东道,在旁边附楼里给他们安排了住处。她懒得等电瓶车,径自循着灯光走。
走到湖边,路边只有花园灯幽幽亮着,勾勒出码头上一个人影。
离得很远,她就认出来是周其野。
“言谨。”他也看到她了,从黑暗里走到灯光下。
“您没跟着陶总他们……?”她下意识地问。
他摇头,说:“能不去就不去了,只想出来散散步。”
说完这一句,两人忽然都无话。
言谨怔了怔才又道:“我回房间……”
周其野朝附楼那里看了一眼,说:“我陪你走过去吧。”
中部地方开阔,看得见灯光,其实并不很近,总要走上一会儿。
言谨想说不用,又觉得有点此地无银三百两的味道,而且如果他也要回房间呢,难道不让人家回去?最后还是点点头,两人一起往那个方向走。
路上总要聊几句,她想,聊什么呢?就还是谈工作吧。
于是说起这两天自己一直在复盘的会议记录,她正在从项目开始到现在的各种对话中摸索每一次谈判转折的关键。
她发现,分而治之,各个击破,其实是投行负责人从一开始就在推的策略。
比如面对管理层,强调买方公司本身也在中国经营电影院线,且业绩斐然,每块银幕的收入是同行业的两倍,利润是同行业的三倍。一旦交易成功,定将使得这家百年院线焕发新生,重新盈利。
但说到具体措施,也不过就是建立激励制度、采用信息化管理之类泛泛的说法。
反倒是周其野提到很多具体的问题,比如中美两地电影票房的变化,影院票价的区别,线上购票的普及程度,以及 NATO(全美影院业主协会)和 MPAA(美国电影协会)的行规。
美国人对中国企业多少是有些成见的,总觉得是血汗工厂,低价竞争,也只有一个真正的专家,才能把他们认为的“野蛮人”变成“白骑士”。
除去律师的职责,他甚至做了一些业务条线和投行中介应该做的事,因为他不光懂中美两地的法律,也更懂这个行业。甚至可以说,就是因为他,买方才得到了现在这个非常有利的报价和交易条件,对外号称 30 亿,实际付出的只有 7 亿,good deal,great deal!
几乎都是她在说,周其野只是两手插在裤子口袋里,低头在她身边走着,听着。
说到后面,倒也不拘束了,她又像平常一样活跃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