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戴眼镜手里捧着一厚本rundown的女人走过来,李孜抓住她问:“我在哪儿可以找到Ming?”
“Ming?她不在这儿。”
“Clef的人告诉我她在这里彩排,我有些东西要带给她。”
“她不参加彩排,可能四点钟才会来。”
李孜在最末一排的角落里找了个位子坐下等,半个小时里被不同的人轰了两次。直到四点差十分,房间里变得越来越热闹,李孜又去找人打听,那人叫她去化妆室看看。Ming果真已经在那里了,高瘦的中国女孩,细看大约二十四五的样子,很有几分资历,坐在靠窗的一张折椅上,微微抬着头,一个戴了一手半宝石戒指的男人正给她画眼线。
“是什么东西?”Ming保持着那个姿势,问李孜,“支票还是合同?”
李孜连忙解释自己的身份,说自己是律师,手上接到一个案子可能同她认识的人有关,并问她是不是认识一个叫G的中国模特。
“没印象,”Ming回答的很干脆,“秀七点钟开始,我现在要化妆,如果没其他的事……”
“那Eli York呢?”李孜赶在她下逐客令之前打断了她。
“Eli?”Ming重复了一遍那个名字,冷笑了一声问,“那家伙犯什么事了?性骚扰,还是支票诈骗?”
“他死了。”李孜回答。
化妆师从镜子里看了她们一眼,低下头继续画他眼线,但Ming的眼睛眨了一下,彻底毁了那条本应该一气呵成的细线,她轻声骂了一句,又对化妆师说了声抱歉,怀疑的看着李孜,开玩笑似的问道:“G杀了他?”
李孜没想到她会这么问,愣了一下才回答:“G可能会是个重要的证人,但你刚说过不认识她的。”
“别总抓我话里的错。”Ming站起来,看起来有些烦乱,跟发型师说了几句,便把李孜拉去一个僻静的角落讲话。
8.Wild World 冷酷的世界
Now that I've lost everything to you
You say you want to start something new
And it's breaking my heart you're leaving
Baby, I'm grieving
But if you want to leave, take good care
I hope you have a lot of nice things to wear
But then a lot of nice things turn bad out there
- Wild World
七年以前,曼哈顿
七年前,Ming刚满十八岁,初到美国,读大学一年级。
开学之前,一个偶然的机会,她在校园里被人捉住,为一本少女杂志拍了几张照片,事后拿到一百块钱的报酬和一间模特经纪公司的电话号码。
当天晚上,她仰面躺在宿舍的床上,试图以一个经济学专业学生应当具备的分析能力,列出自己在这一行混迹的pros & cons。
Pros:20块一小时的收入,做其他的兼职工作几乎不可能拿得到。如果做的好,她就可以不用再问家里要钱,自己负担学费和日常开销。
Cons:这不是一份普通的工作。各种各样的传闻逸事,让她不能确定自己究竟会面对些什么样的人和事,能得到些什么,又将失去什么。
那个时候的Ming,既不了解这座城市,也不太懂时尚,这两样东西都使她仰慕,同时也叫她害怕。她以为这份工作会是开启这两样东西唯一的钥匙,她没办法对这个机会说不,第二天就去参加了那间经纪公司的open call。
那天上午十点,Ming来到东二十三街上那间华美的白色办公室,填了一页纸的申请表,然后就跟另外几个女孩子一样,坐在门厅正中央的沙色卵形沙发上,等着别人叫到她的名字。
她把两只手垫在屁股下面,明知那样做有些孩子气,而且显得有点傻,但却很难控制自己。一个穿深色西服的男人走过她身边,停了一下,对她说:“把头发梳起来,你脖子到肩峰的线条很美。”
Ming抬起头,眼前是个三十多岁的男人,栗色短发,棕绿色眼睛,个子很高,穿着时髦洗练。她从来没有跟这样的人打过交道,不知道该如何回答。那个人也没有为她停下脚步,只回头瞟了一眼就继续朝前走,推开门厅尽头一扇乳白色的磨砂玻璃门,很快消失在门后面。他脸上那个不太认真的表情给她带来的挫败感让她几乎落荒而逃,直到听见秘书叫她的名字,才放弃了逃跑的企图。她被带进门后的那间办公室,发现刚才跟她说话的那个男人就坐在办公桌后面。他正是她此行要见的人,Eli York。
Eli例行公事地问了她几个极其寻常的问题,给她看一份固定格式的合同,又避重就轻的解释了其中的几项约定。
在她挣扎着试图看明白那些条款的时候,他靠在椅背上长时间的打量着她,然后开口说:“我手头上有个工作,你应该去试一下。”
还没来得及搞明白那是份什么样的工作,Ming便被送去面试。她什么都不懂,也毫无准备,连模特卡也只是一张写着身高三围的宝丽来相片,结果却被雇佣了。她欣喜若狂,觉得自己既美丽又幸运,一定会在这个行当里有一番作为的。
直到两天之后,Ming在一个场面大到骇人的路演现场见到G,才知道为什么他们会要她来做这份工作——那天在场所有的人都说,她和这个叫G的女孩子是如何如何的相似,种族,国籍,年纪,三围,鞋码,头发和眼睛的颜色。也正是因为这些相似的地方,她们被雇来扮演一个人和她在镜子里的影子。两人穿上硬纱刺绣的连衣裙,所有露出的皮肤上都扑着珍珠色的香粉,站在一个镏金黄杨木画框的两边,看起来就像一对并蒂双生的白木莲。可能只有Ming自己觉得她们并不是很像,她装作不经意的观察G,暗自指出那些不同的地方,搞不懂为什么会有人分不清她们谁是谁,甚至还会叫错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