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过一个街角,再往前便是孙家的医馆。远远的看见门上的灯笼,他忽然有些恍惚起来,似乎这大半年的安宁祥和就像是一场梦。
驻足立身,他缓缓抬起右手,低头看着自己的右手。半年前,这手握着长剑,踏步江湖,半年后,则日日握着药草,栖身一隅。
这样的生活,是他想要的么?
安宁的像是整个世间都是淡淡的,那些过往恍如隔世,只是……还是印象深刻。
他想起那个甘心追随的男人,举手投足优雅自信,好像没有什么事能难倒他,让你心甘情愿为其折服,随侍左右。他想起他在秘宫的日子,想起和另外两个人坚定追随着那人的日子,即便舔着刀剑,却浓烈的入了灵魂。
他也想起那个女子,轻娆媚雅,一颦一笑倾尽妖娆,眼波流转,万种风情。他曾陪着她跳过崖,入过阵,劈开血路,经历生死,从北至南,一路跟随。那一抹浅淡的白色,如惊鸿过影从心间滑过,却刻下最深的印记。
他,终是放不开。
微闭了眼,右手慢慢拳起放回身侧,任天空忽然飘下的白雪落在脸上,冰凉至心底。
“愈哥哥!”伴着一声清亮的声音,明月身着红袄的身影从前方奔来,直直奔到他面前,一把拉了他的手,仰头眨着眼笑嘻嘻的对他说,“站在这里做什么!爹爹等你回去一起吃饭呢!”
他动了动唇角,看着眼前纯真的笑颜,好似看见谁的笑意嫣然,心头的动静愈发压不住了。
“愈哥哥?”见他不回答,明月摇着他的手,再唤了一声。
他抬手拂过明月的头发,敛下眸子,道,“回去吧。”
除夕。
吃完年夜饭,明月要拉着他出去看花灯,被孙大夫止住,让她自己去寻隔壁的孩子一起去。
待明月不情愿的离开后,孙大夫看向他,眼中是了然的神色,“要走了?”
他点点头,“三日后就走。”
孙大夫倒了两杯酒,递了一杯给他,隔着灯光将他看着,“救你的时候就知道你身份不简单,你不愿说,我也不问,望你此去能了了你的心愿。”
他端着酒杯,看了孙大夫很久,眼底深沉,而后郑重的说了声“谢谢”,仰头饮尽了杯中之酒。
这半年的时光,就在这杯酒中画上了句号。
三日后,他于纷纷白雪中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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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衍番外·下 归去来兮
离开那安宁一隅,他第一个去的地方是风云庄。
那座气势恢宏的大门,一如之前看的很多次一般,高高的耸立在台阶之上,有白云于头顶浮动。
他在门口站了很久,却没有进去。
一来,风云庄的人都以为他死了,二来,他在路上听到了不少关于风云庄的传言,让他只是远远的在门口看了一眼。
传言说,风云庄于一年前已经归附了朝廷,在成为武林最大门派的同时,亦是朝廷用以牵制武林的一只手。
传言说,风云庄的庄主已经换了,子承父业,如今的庄主为人谦和,温文尔雅,有武有谋,当真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
传言很多,但是没有一个提过一年前曾在这里出现过的黑暗。那些,似乎都随着这一年的时光流逝,沉淀在了历史的尘埃里。
他在门口站了很久,终是转身朝原路走去。风云庄已变,他要寻得,自然也寻不到了。
在他转身走的时候,正有人听见门口守卫之人的通报而急急忙忙赶了过来,却只遥遥的看见一袭黑色背影,那般熟悉,又那般陌生。
晚上,唐初柔坐在床边,看着从门口进来的乔豫,微微一动眉,轻声说到,“我今天看见一个人。”
乔豫脱下风氅,闻言“哦”了声,问到,“谁?”
唐初柔眸色清扬,说出两个字来,话音刚落,就见乔豫的身体微不可察的一僵,面色亦有淡淡的暗色闪过。
“可能是远了没看清楚,”唐初柔站起身来,朝乔豫走去,“我去的时候,只看见一个背影。”
乔豫轻轻蹙着眉头,视线投向面前的烛光,又像是隔着烛光越到虚空的地方。
“我倒是希望,他还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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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这般走了许多路,他来到了再熟悉不过的地方。
那一小片沙漠,隐隐的就可以看见阵法的光,影响着周遭气息的变动,是他不熟悉的阵。
想来,当初灭妖崖遭难,那个人为了秘宫众人安危,曾换过阵法吧。
换了也好,他进不去,也免了面对的无措。
既然阵还在,说明里面仍是安好。安好就好,他便放心了。
在山脚下盘桓数日,他又启程去了日漠镇,那记载着太多回忆的地方。
客栈老板似乎换了一个,又或者是之前掌柜的妻子,三十多岁的妇人,面上带着细细的皱纹。
如今的日漠镇又回到之前的疏落寂静,客栈空出许多房间,他特地挑了当初常住的那一间,却在一夜醒来后习惯的向一旁看去,似乎有一袭素色衣衫映入眼中,却在抬头时,脑海中那一抹嫣然笑意被面前陌生的面容抹煞而去。
物是人非。
在日漠镇呆了几日,因为正是冬季,夜里格外的冷。他坐在桌旁,看着外面被夜色吞没的雪花,忽而想起和孙家父女围坐火炉的时候。
那刻温暖,映透此端。
抬手抚/摸放在桌上的长剑,他低头看着剑鞘上古朴的花纹,想着离开孙家父女后这一路而来的一切,风云庄的静谧,秘宫沙漠的隔绝,日漠镇的人烟稀少,似乎,都静了下来,回到了最初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