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见这句话,贺兰千眉头动了动,再看蝉衣的表情,似乎有几分感动,又有几分帐然,还有一抹说不上道不明的愁绪。
他忽然间有些明白了。
能让蝉衣有这种情绪的,普天下大约只有一个人,那便是容疏。
所以,这些烟火是容疏放给蝉衣的。
他记得她的生辰,也知道她必然在山中哪个角落,只是不肯回去罢了,所以用了这种方式,陪她过生辰。
贺兰千忽然有些想笑,扯出的唇形却削薄。
月纤喜欢容疏,蝉衣亦是喜欢容疏。
这样想想,自己似乎有些可悲。
只是,这一丝好似惆帐的情绪很快便散在了风中。他站在蝉衣面前,陪她看这漫天烟火,看另一个人对她的用心。
烟火炸开的声音在静谧的山谷中仿若近在耳边,蝉衣满眼都是绚烂彩色,就像是从四面八方齐齐汇入她心里一般,硬是将那空落全部填满。
“回去吧。”
烟火交替的空隙间,贺兰千忽然听到一道不甚真切的声音。他以为自己听错了,侧低了头,却见蝉衣已经转了身。
“蝉衣。”贺兰千没有马上追上,而是唤了她一声,“你不看了?”
蝉衣回头对他微微一笑,眸光深浅澄明,眼底却幽深微亮,“不过一个烟花而已,也没什么看头。”
贺兰千眼底微微一波,却在心里叹了口气,跟了上去。
都说女人心果然猜不得,明明方才还带着丝感动,此番却好似这一切都和她无关一样。
两个人一路默然无话地往回走去,只有头顶的烟火给这片寂静染上了声音和颜色。
也许和怀揣着满腹心事有关,蝉衣回去的路上走的比来的时候还要慢一些。贺兰千什么也没说,只是陪着她默默地往回走。
到木屋已是许久以后,烟火仍在.一片或红或黄或篮的光落在木屋之上,像是演染上了无边彩色。
蝉衣在门口停住,转头忽然对贺兰千笑了一笑。
若隐若现的玉容,被烟火熏染的眉目,一时激艳了夜色,“贺兰千,今天谢谢你陪我度过这个,唔,还算难忘的生日。”
说这话的时候,蝉衣那双丹凤眉眼浮有迷离与幽凉的美,落在贺兰千眼里,化作无声的涟椅。
“你陪着我这重病之人这么些时日,我不过陪你过个生辰,算来算去,还是我赚了。”
蝉衣闻言一耸肩,道,“没办法,我赔惯了。”
两个人相视而笑。明明应该是对立面的两人,偏生觉得此般正好。
“时间也不早了,你先进屋休息吧。我把那边收拾一下。”蝉衣指了指草棚,对贺兰千说到。
贺兰千看了她一眼,点点头,也不多问,转身便进了屋。
待贺兰千进去以后,蝉衣方慢慢抬起头来,那光色从上至下流转过她的脸,最后落在唇边那扬起的弧度上。
她想起两年多前,她还在青水,还未曾去过中原的时候,容疏曾问她,想要什么生辰礼物。
彼时,她仰着脸指着天,笑的欢畅,“我要这黑夜一片明亮。”
那时候,容疏笑她这礼物比登天摘星还难,她也只是哈哈笑了几声,说是只要陪在他身边就好。
那时候她还不懂这种想要一直陪伴下去的心情是为何,而所谓的索要的礼物也只是随口想来,玩笑罢了。却未曾想到,容疏还记得。
她微微眯起了眼,心里泛起一声叹息。
既无情,又何必。
从天黑到现在,满地的烟火盒子东倒西歪,全部是已经点燃过的。
容疏站庭院边上,面前三排还是没有放过的,他却也不急,只俯身一一点燃,动作缓慢。
到最后一个燃透,他方退到一旁,仰头看着满天烟火。
方夙银擦着汗从旁边走过来,一直走到容疏身边,问到,“师傅,蝉衣真的能刚看见么。”
容疏微微转过脸,扯唇一笑,“这么亮,她当然能看见。”
方夙银点点头,又抹了一把汗,道,“要是真能看见,也不往徒儿从天一黑就点到现在。”
容疏转了转眼,摇头叹息,道,“徒弟你太没用了,点几盒烟火就累成这样,看来为师明天开始又得好好教你基本功了。”
方夙银嘴角抽搐,“师傅!点几盒烟火的是你吧!”说着,他抬手指了指他们面前那三排,“除了这些,哪一个不是我点的?!”
叹息一声,容疏扬手拍了拍方夙银的肩,语重心长地说到,“年轻人,不要这么容易炸毛。”
这下方夙银抽的不是嘴角,而是人了。
两个人在原地站了许久,直到最后一朵烟火散开,漫天归于寂静。容疏抬手伸了个懒腰,对方夙银说到,“今晚你也累了,早些回去休息吧。”
“那师傅呢?”方夙银问到。
容疏笑了笑,道,“你不是嫌为师没有做事么?这些为师来清理就好。”
闻言,方夙银很没骨气的有了种欺师灭祖的罪恶感,“这……这让其他弟子收拾就好——”
“没事,你回去吧。”容疏打断他,“为师不困,反正也睡不着。说不定收拾完了就能之间滚上。床一觉睡到大天亮。”
听容疏这么说,方夙银终是没有坚持,听话的回了房。
方夙银走后,容疏却没马上收拾,而是背着手站在原地,仍然抬头看着天空,就好像天上还有烟火,一朵,一朵的绚烂过他的眼。
蝉衣,离开这么多天,也该回来了。
心里的话被风吹散,终是无人可闻。
也不知道站了多久,容疏才动了动身,抬手自己给自己捏了捏脖子,又深深呼吸了一口,方转身回了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