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都灰败了,可是疼起来还是和死过一次一样。
半天听不见蝉衣的回答,方夙银转过身,拿手在她面前晃了两下,担忧道,“蝉衣,你没事吧?”
蝉衣回过神来,没有焦点的视线晃了两下,终是落在他面上,“没事。有事也没事了。”
方夙银心头微微揪起,而后低声问到,“还要继续逛逛么?”
蝉衣笑,笑容却很浅薄,“继续呀,还没走完了。”
方夙银心忧,却不放心蝉衣,便还是跟着她一路走了下去。
从中午走到傍晚,从冬阳微暖走到夜幕高悬,方夙银觉得自己一个大男人都累了,而蝉衣却似乎一直不知疲倦一般,脚下一步接着一步。
从后山再走回派中,到了蝉衣房间,她终于停下了脚步,回身看着方夙银,凤眸中落下星子碎碎的光芒,“谢谢师兄今天舍命陪小女子咯。”
蝉衣的语气依然轻快,就好像下午失魂落魄走了大几个时辰的不是她一般。
虽然面对的是一张笑脸,方夙银可还是觉得心疼的紧,便抬手拢了拢她的狐裘,柔声道,“下山后要自己照顾自己,我若有时间,定会去中原看你。”
蝉衣应了声,听见他又问,“还是去满城么?”
蝉衣笑,“像我这种无家可归的,大约也只能去满城了。那是个好地方呀,山清水秀男儿俊女儿俏的,又有大把银子赚,挺适合我的。”
听到这话,方夙银微微颔首,笑着说到,“回满城也好,我找你也方便。就在烟森楼呆着吧,跑的远了又得满天下寻人。”
“哈哈,师兄放心吧,除了烟森楼我应该是不会去别的地方的。烟森楼住着可不用给银子,蔷薇姐大约很想念我的。”
夜里的风冷飕飕吹过两人之间,说话时吐出的白气一瞬就被散了开。蝉衣扯着狐裘仰头看了方夙银一会儿,忽然唤了他一声。
“师兄。”
方夙银低头,月光深处,那一双幽冶清澈的眼睛一路记忆里一直以来的模样,从来不曾变过。
看着蝉衣的脸,方夙银若有所察的笑了起来,垂在身侧的手也微微朝两侧摊开。
蝉衣轻笑一声,往前一步埋进他的怀里,抬手抱住他的腰,曼声笑道,“师兄要成青水唯一一根顶梁柱了。”
方夙银合拢了手,将她圈在怀里,“是啊,你要累死师兄我。”
蝉衣再笑,笑容里似乎带着点伤感,“明天我就走了,师兄保重。”
“嗯,你自己也保重。别让我看见你瘦了。”收紧了手,方夙银闭眼叹息。
头顶的天空今夜似乎格外的黑,明月被藏在云后看不见,唯一的几颗星辰将微弱的光洒在两个人身上,却点不亮任何一颗心。
送走方夙银后,蝉衣靠着门框站了片刻,脑中浮现出白日里听到的那些对话。
“听说没有?月纤姑娘真的会成为我们的掌门夫人。”
“好像那天掌门还让左思陪着月纤姑娘下山买一些东西,似乎是红绸什么的,看来喜事将近了。”
“掌门对月纤姑娘着实纵容了些。”
“你知道昨夜在哪儿歇息的么?在月纤姑娘的房里。”
她的头忽然疼了起来,心头某处也仿佛应和着头疼一般。
这种疼化作一股执念,催着她回身进屋点了烛火。然后在一直燃着的火盆中取出一小块炭,装进一个小巧的花马铜质手炉中,又套上了布套,塞进袖子里,方又出了门。
她要去寻容疏。
这大约是蝉衣提出要离开青水后,第一次去见容疏,主动的。
从蝉衣的房间到容疏房间并不是很远,可是,这一路她还是走了很长,或者是,她走不快。
到容疏房间的时候,她已经冻的脸都僵住了,却在这夜色中没看见预料中的温暖的灯光,而是一片黑暗,无声的吞噬着容疏的整个房间。
蝉衣停住脚步,忽然想起那弟子说的容疏在月纤房间过夜的事,一时觉得抱着手炉的手都似乎僵了。
伴着这个猜测,她转过头,果然看见月纤房中点着灯,那灯光并不明亮,却莫名的刺着人眼。
她就这样看了许久,终是看见房门打开,有个身影走了出来。哪怕隔着浓浓的夜色,哪怕离得并不是很近,蝉衣还是一眼就认出了那个人正是容疏。
容疏似乎在想心事,几乎是走到了蝉衣面前才发现她站在雪中,纤细的身姿纵使被狐裘裹着,仍是单薄的很。
乍然看见蝉衣在这里,容疏倒是吃了一惊,忙几步走了过来,上下打量了她一下,蹙着眉道,“这么冷的天,站在外面干什么?”
蝉衣在夜色之中对着他笑,眼角眉梢似乎都落了雪意,““明天我就要走了,今天有些话想问你。
大约是真的要走了,蝉衣对容疏连一声“师傅”似乎都懒得再叫。
容疏迟疑了一下,大约是觉得不能老让蝉衣在外面站着,就点了点头,要她进来。
两个人进了屋,容疏点了灯光,回身看见蝉衣脸都冻白了,便去倒了杯热水,递给她。
蝉衣没有接,她只是隔着灯光看着容疏,开门见山道,“你要娶月纤么?”
绕是做好了准备,突然听到蝉衣这话,容疏还是顿了一刻,才淡淡道,“娶或不娶,你人已经不在青水了,有关么。”
蝉衣勾唇而笑,面色惨淡,“和师徒无关,能不能和我的感情有关。”
容疏没有说话。
看着容疏这般,蝉衣也没力气争问,只是用一种轻若羽毛的声音说到,“我明天便走,走之前无非是问个说法。你也无须再敷衍或者逃避,之后你我二人谁都不欠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