朔风解意(20)
哼,不识好歹,香喷喷的美女在面前也不理。
她悻悻地自己滚上床,裹着被子翻来覆去,被子发出布料窸窣的声音,就是没能引起他注意。
闭上眼之前,她看到韩朔在敲字。
第二日早晨,她先醒,掀开被子把一角朝他那里扔去。
待她穿戴整齐,他说,出门去吃早饭。
周围泛善可陈,只有肯德基,新品小笼包。从小吃惯正宗灌汤小笼包的梅宣坚决拒绝,这哪里是小笼包,凡没有清澈滚烫的汤汁都是对小笼包的侮辱。
韩朔诧异她对小笼包的执念,由着她勉为其难地点了两杯豆浆和法风烧饼。
随后按计划坐地铁去橘子洲。梅宣本科毕业那年,不知为什么,朋友圈的同学毕业旅行都去橘子洲,将那座著名雕像作为背景,拍照留念。
外面日头很晒,她都感到汗涔涔了,回首看看韩朔,这么高的气温都没让他流汗。
他是冰做的吗。
逛到中午,又钻回地铁,在橘子洲地铁站里,她问:“马王堆在哪一站?”
“万家丽广场。”他答道。
她抬头一看,惊讶笑道:“这不快到了。”
从万家丽广场站钻出来,看见楼房是林立的,马路也宽广,但人迹稀少,四边颇为荒疏。
好在发现了一些路牌,“马王堆北路(北)”,“马王堆中路(北)”,加一个箭头。
他俩在周围绕了一小圈,也没看到墓的影子。
梅宣打开导航,分辨了半天。经过一家店铺时,梅宣进去顺口一问,店主说沿着马王堆北路,一直走到头,再朝右拐,对面就是汉墓了。又道,那有个马王堆疗养院,汉墓就在疗养院里边。
“在医院里面啊。”梅宣记下了。
出门后,只觉这条大街风清鸦静,人迹稀少,颇有荒凉之意。
她边走边问韩朔为什么非要来马王堆。
韩朔一笑,“可以说,马王堆汉墓对我的志向选择产生过影响。”
“1972年长沙马王堆汉墓出土,我还很小。看见纪录片里说,墓中出土了一具女尸,保存完好新鲜。”
新鲜?梅宣脑海中出现一具木乃伊一般的尸体,身上盖着白布,全身黑红色。
“女尸躺在一张床上,身上的肉酱红色。一个人伸出手指,按了一下女尸,肉被摁下小窝,又弹了起来。不过,脸已经不能看了。”他回忆着。
女尸叫辛追,或者叫避,长沙国丞相利苍妻。墓中出土素纱襌衣,薄如蝉翼,重量极轻。墓中还有T型帛画,成套漆器。云纹漆鼎中盛着一片两千多年前的藕,粉嫩如新,当摄影机转动起来时,稍稍挪了一下鼎,藕就在瞬息之间化成了一汪水。
这些对于学历史的人来说是熟知的。
“我第一次看见古代的墓葬,只觉得地下的颜色要远比地上更绚烂。相比起来,现实生活的日常,暗淡得多。”
“历史的世界更广阔,想象的空间更广阔,现实反而逼仄了,是不是?”梅宣叹道。
“总之,长沙马王堆汉墓,一直想见而未得,这回是一定要见的了。”
这么一说,好像这座坟墓倒成了他的信仰。
不管怎样,能有点想象和信念总是好的,总比对一切都失去兴趣,对一切都充满怀疑的好。
梅宣想着,就一路与他走到了马王堆疗养院。
隔着马路,看见大门上挂了一串招牌,一串字。
过马路走过去一看,原来是:“湖南省马王堆医院”、“湖南省马王堆疗养院附属省马王堆医院”、“湖南省马王堆疗养院附属省老年医院”、“南华大学附属省马王堆医院”、“湖南省脑血管病康复治疗中心”、“湖南省心血管康复中心”、“湖南省老年医学研究所”、“湖南省康复医学会”……
梅宣踮起脚,往旁边一指,意示他看,传达室的窗户上边,紧挨着钉了两块的蓝牌。
一块写:“马王堆汉墓”,下边加了个白色箭头,箭头下再有一行更小的字:“由此进50米”。
另一块上面写着:“古汉路89号”。
马王堆汉墓原来不在马王堆路。这绕口的话说起来荒诞。
进了医院里,环境清幽,树荫森森,还有老旧的红砖楼,遭了几十年风霜,也是一处颇有年头的地方。
左边耸立的一座土坡,应该就是汉墓了。
这里标志牌突然多了起来,而且十分醒目,最为突出的,是白墙上写着大红字:汉墓墓址由此去。还有一块黑色横碑上面写着:马王堆汉墓三号墓坑,50米。
箭头所指之处,是山坡、山道、隧洞。山坡上植满了苍劲的老槐树。
登坡入林,苍苍古意渐渐袭来。
这在梅宣是意料之中,她提前看过马王堆汉墓遗址状貌,料想古墓周边环境大抵如此。再说本科期间也去过不少墓葬和博物馆,见多了便也是大同小异。
她没和韩朔说这些,怕打消太多他的想象和期待。
展览馆里边,尚且有稀落落几个游客,都背了手在看墙上的照片。
她也上前把照片一个个看过去。
馆中央是坑,一个挖空的墓坑,空空荡荡而又干净。坑边有一圈护栏,不至于让人掉下去。
她撇了韩朔,到处看看,看到墙上的介绍,有张表格,清晰地写,这墓分为三个墓主、三座墓。一号墓主,即汉代长沙国丞相利苍的夫人。二号墓主,是利苍。三号墓主,是利苍的儿子利豨。此刻所在的位置是三号墓。
正看着,韩朔也刚好走过来跟她会合。
“一号墓在哪里,倒没见着。”他自言自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