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岸游戏(105)
复活仪式开始了吗?她们来得算不算晚?这些声音会不会打草惊蛇?
周围越是寂静,越是惹人想个不停。
好在薛府面积终归有限,地道展到近两米时,坡度忽然放缓,折成走廊,阻挡起了访客的视线。
知道终点就在不远处,两人将武器握紧,跟在青陆身后,慢慢踱出去。
“师尊,小心,果然是只大妖!”
石室里的场景才映入眼帘,青陆已是勃然变色,左手将云猎护在身后,右手打出一道锐不可当的金光。
光棱锥的亮度很低,接近于普通油灯,只能勉强勾出黑暗中那一团起伏的轮廓。而随着法诀暴冲过去,辉光大作,离人影越近,也就将他照得越发清楚,像逐渐显影的照片,一寸寸从暗处浮现出来。
起先是黑亮的眼,然后是清俊的脸,接下来是单薄而高挑的身姿,黑发长长地垂落下来,遮住破烂不堪的衣衫,却没遮肩膀、胳膊、腰和脚踝上紧扣的铁链。
铁链足有碗口粗细,上面刻满咒文,蛛网般伸向各个角落,将那道影子牢牢地囚禁在中间。囚住他因为营养不良和长期避光而变得苍白的皮肤,囚住他瘦得越发轮廓深刻的锁骨,囚住他毛绒绒的耳朵和蓬松的长尾,囚住他那双也如狐狸般惑人的眼眸,以及瞳孔骤然张大时,眼底荡漾的金光和倒影。
四目相对的瞬间,云猎什么都明白了,但什么都来不及说。
她只能拉住青陆,大喊一声——
“方寻,低头!”
*
“师尊!这妖道行深厚,居心叵测,您不要被它这副皮囊蛊惑了。”
青陆急得转圈,第三次从云猎旁边转过去时,终于忍不住去扯她袖子,说道。
边说着,边还瞪方寻一眼,把他的手从云猎身上拨拉开。
镣铐砸在石头上,发出沉重的声音。云猎把铁链往前推了推,免得扯到方寻那已经伤痕累累的身体,转过头去:“青陆,如果他是大妖,为什么会被薛盛荣锁在这里,甘心供给阵法?”
“……也许这是幻象!”
青陆语塞两秒,反驳道。
“先不说我们刚才都特意吃过清心正念的灵食,难道说,你是觉得自己身为扶月峰首徒,却分辨不出来幻象?或者为师也分辨不出来幻象?”见她有些着急,想要反驳,云猎手掌往下一压,继续耐心地问道,“也许你想说他修为高强,但如果强到能够布下这种程度的幻境,为什么不直接杀了我们?”
“……那,也许它是想用苦肉计,骗我们放它走……”
青陆低下头,声音越来越低,但还是有些不服气。
“大师姐,这锁链上的字我看不懂,你能过来教教我吗?”陈湛站在墙角,很及时地招了招手。
见青陆去了陈湛那头,方寻才低低吐了口气,自嘲道:“我好像给姐姐惹麻烦了。”
在暗无天日的密室里锁了这么久,方寻身上那种锐利的少年意气,好像已经被锁链磨掉了。他目光停在云猎眼睛下方一厘米处,碎发贴着脸庞轻轻摇曳,露出肩颈上细碎的红痕,又将皮肤衬得愈发透明,像一尊琉璃人偶。
漂亮,精致,却感觉不到半点生气儿。
完全不是当初那个会在海岛上推开她、说“姐姐快跑”的勇敢小孩了。
“这算什么。”云猎见他变成这样,心里也有点难受,拧开一瓶饮用水递过去,“你连这么大的麻烦都挺过来了,别的事都不叫事。”
方寻想抬手去接,晃得链条玎咣作响,旁边研究咒文的人抬头张望起来。
他视线焦点落得更低了,看着自己被铁环扣住的手腕:“……没事,我不渴。”
然而下一秒,几乎要落进地里的视线,却被另一只手占据。
云猎蹲下身来,把斟满水的瓶盖移到他唇边,什么都没说。
*
等到青陆和陈湛研究出解开锁链的方法时,云猎也差不多弄清来龙去脉,并且把方寻拾掇得更像个人了。
也不知道系统是怎么分配的角色,方寻一进房间,就变成某只刚刚化形的妖,伏在江阳城外的草地上,被出来打猎的薛三公子撞个正着。
若真是妖也好,至少尚能脱身。结果方寻空有一身妖兽的外壳,用枪反击时又没打准,反而更让薛三坚定地认为他力量不俗,当宝贝献给了薛盛荣。
再然后,他便被关进这间暗室,日复一日等锁链汲取自己的生命力。
薛盛荣有时候会带点食物过来,但并不规律。绝大部分时候,他只能跪坐在长满苔藓的地上,听水一滴又一滴地打着石头,以此来推测日子过去多久。
水珠不知道流去了什么地方,时间不知道变换到了什么时候,同伴们不知道散落在哪里。有时候方寻会收集耳朵上掉下来的绒毛,然后用仅有的、能动弹的手指,摸黑拼成各种字符,来帮助自己找回身为人类的感觉。
也许是因为笔画简单,他拼了很多个“云”字,或者应该是“云”字吧。
——等到光芒降临,而她出现,方寻才发现,那些绒毛仍然只是散乱地堆在地上而已。字不成字,人不成形,面对着她被金光映得璀璨的眼睛,方寻忽然便不是很想看。
糟糕,他开始畏光了。
他想。
这些话方寻没和云猎说,不过即使是故事的前半部分,也足够让人后怕。云猎怕他因为回忆而再次陷入当初的情绪中,学着课文里的腔调,半开玩笑地说:“我来迟了,险些错过这位神仙似的人物。”
“……你来了,就不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