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心!女司机(69)+番外
那次,在一念之间的犹豫中,宿秀丽留下了陈茉。
再后来,宿秀丽又考了两次。
第二次考,是她最艰难的一次:清晨先起来过一遍英语,然后马不停蹄地把两岁的陈茉送去婆婆家,她再赶回学校上课;晚上,备完了课、哄完了陈茉,已经快要十一点了,她再赶紧趁着天色俱寂,看两个小时专业课。
那一年她瘦了十五斤,才24岁就有了白头发。年年染、年年长。
她过了初试线,摩拳擦掌准备去外地复试的时候,陈大彬抱着陈茉在书房门口抹眼泪。他倒是什么都没对她说,只是一直晃着孩子说:“我们茉茉还什么都不知道呢!不知道妈妈这就要离开她待好久了,这一去再见面都得好几个月了。”
她百感交集,翻开育儿书,统统写的是“不要错过孩子人生的前三年”“不要错过孩子人生的前五年”“孩子十八岁之前不陪他,家长后悔一辈子”。只是没有哪本书告诉她,“最好的年龄没有奔赴最想去的地方,后悔一辈子”。
第三次考时,已经是陈茉小学毕业那年了。宿秀丽以为自己终于可以心无旁骛备考了,给老师写了一封长长的信道歉,并恳请老师寄一些相关的复习材料来。但是老师没回。
宿秀丽又接二连三地联系几次,一次回应也没有。
她以为老师是被自己寒透心了,打算闷头苦学、把高分当成投名状——意料之外,却也情理之中,那一次她连初试线都没过。
这样蹉跎着、蹉跎着,二十年快过去了。
宿秀丽怔怔地站着,她来到了一处从未到过的桥。桥下有人夜钓,河水淙淙,烟火点点。
手机响了,是邬童。
3.
“秀丽姐,你去哪了?茉茉哭着上来敲门,说你离家出走了,打电话也不接,把孩子急坏了……”邬童手忙脚乱地给陈茉翻找着纸巾。
“嗐——什么离家出走啊,我就是…我就是出来倒垃圾呢,对,倒垃圾。”宿秀丽低头一看,自己穿着一身端正的套裙,脚下还趿拉着居家的软拖鞋。刚才夺门而出的时候,还没忘提上厨房的垃圾。那两只垃圾袋跟了她一路,沉甸甸压在手里。
宿秀丽被自己的狼狈逗笑了。
“倒垃圾?”
宿秀丽整理了下头发,抹了抹眼角的泪,她好面子,不愿意跟别人说这些糟心事。“对。家里不是来客人了吗?准备了一大桌子菜,刚来得及收拾收拾,把我给累得呀……让茉茉回去睡吧,我这就回家了。”
她转身向回走——是啊,除了回家,还能去哪呢?
宿秀丽几乎是不假思索地重新拎起垃圾袋子,即便是这样的时刻,她还在想陈大彬肯定又吐了,回去收拾完,估计两三点才能睡下……
黑夜里,一阵乐曲声飘过。
宿秀丽浑身一颤,这就是那首在她梦里徘徊的古筝曲。
她确信,自己一定是听到过这曲子、一定是曾经对它无比熟悉。她在努力思考着它的名字。
“是你们弹的吗?”
宿秀丽什么也顾不得了,她快步跑下桥,来到溪水边。
夜钓的人被她吓了一跳,侧耳听了一会儿,犹疑地指向一个位置:“应该是那边吧?我下午过来时听到那个小区有人弹琴。”
宿秀丽来不及道谢,几乎是飞奔起来。
手里的两袋垃圾太碍事了,她也顾不上什么分类不分类了,找了只垃圾桶一丢,在无人的马路上大步快跑。
4.
在那座潮湿老旧小区里,宿秀丽终于看到了弹琴的人。
这里都是低低矮矮的小楼,灰白色的楼梯上布满了雨水洇湿的痕迹。大多数人都搬走了,窗口黑漆漆的,阳台上的玫瑰花藤枯死了好久。
弹琴人就坐在自家狭小的客厅里,守着一只古筝弹着。
窗外有一棵苍劲的紫藤树,看起来得有几十年的树龄了,枝干比小孩的手腕还要粗壮。隔着那一抹淡紫色的花雾,宿秀丽始终看不清弹琴人的长相,隐约中只能看得到是一个皮肤白皙的短发少女。像她读大学时一样清丽娟秀。
那首古筝曲婉婉道来,把一座奢靡的龟兹古国重现于她耳畔。
宿秀丽闭上了眼,沉浸在这曲调中。
忽地曲声一凛,节奏越发急促,直逼得人喘不开气。
宿秀丽睁开了眼,一颗心跟着曲中人怦怦直跳——昔日辉煌的古国已然坍塌,兵临城下,行者不得不重新启航,独行于大漠……
“我想起来了!这首曲子叫《行者》。”宿秀丽热泪盈眶。大学时的文艺汇演,她们梵语巴利语系出的节目就是这首古筝曲。
她激动得手指都不利索了,在手机上打错了好几个字。
“你还记得吗?大学时候,我们系上台表演,就是这首曲子。天哪,我竟然把它忘了,不可思议,真是不可思议。”这条消息是发给陈大彬的——有那么一瞬间,宿秀丽已经把刚才的争吵忘记了。她只是心潮澎湃地想起了那个被驼铃、风沙和龟兹古国环绕的夜晚。那也是她和陈大彬第一次遇到彼此的夜晚。
“几点了?你还知道回来吗?不回来我就锁门了,我和茉茉要睡了!”陈大彬愤愤地回。因为他每次外出应酬晚归,宿秀丽总以“锁门”威胁他。
他得意地关上了机,以为自己会大获全胜。
“让你也尝尝我受过的滋味。”他想。
次日早晨,他的手机并没有如他所想地堆满道歉信息;门铃也没有如他所想地在深夜焦急响起。
他只收到了一条信息,是宿秀丽坐在紫藤树下静静想了两个小时后发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