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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那年盛夏(8)

作者: 猴老花 阅读记录

秦诀没有答话,看了看我手中的卷子,面带戏谑地指指耿乐。

“和他讨论这个?难怪只考了那么点分。”

我一时语塞,呆滞地揣摩着他的话。

不知道他究竟是在骂耿乐,还是在骂我。

(2)

体育课间隙,悠悠手舞足蹈地计划起体操比赛的事。一会儿盘算着怎么和孙胖申请经费,一会儿又纠结着比赛时要喊什么口号。

阳光和暖,天空湛蓝。

北方干燥的空气消减了原本属于这个季节的温柔,风很大,扫射着大片大片的炙热与盎然。莺声燕语,婉转啾鸣,在尘埃中留下了点点烂漫。

睿诚的体操比赛每年五月份举行。

比赛的内容很简单。

按年级分组,再以班为单位在主席台前跳操,由评委们进行打分,评比出排名前三的班级。

按说跳操并不是件讨喜的差事,可它好就好在,我们终于能够以此为由,明目张胆地逃避自习课了。试问在这个世界上,还有比不让我们学习更令人感到愉快的事情吗?一想到这儿,我也忍不住兴奋起来。

“哎,你们听说没有,这次六班领操的是凌一诺诶。”

“凌一诺是谁啊?”我好奇地问。

“六班的班花。也不知道是谁选出来的,整天拽得跟二五八万似的,还真拿自己当女神了,和我们家沙沙比差远了。”

悠悠调笑着撞向骆沙,却没有收获预想的回应。

骆沙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出神地望着远方,神情缥缈,宛若一幅静止的画。

近来一段时间,我总能隐约察觉到骆沙的改变。

不同于她与生俱来的清冷,那是种近乎决绝的隔阂,试图将所有向她靠拢的人都拒之门外。就像此刻,当我和悠悠为了比赛细节聊得不亦乐乎时,只有她一反常态,兴趣寥寥,间或心不在焉地应答几句,也只是敷衍。

或许是我多心。

对于我这种从小到大,无论颜值还是成绩都吊车尾的人来说,但凡遇到那些众星捧月的人时,心里都有种若有似无的距离感。

对我而言,他们就像是桂冠之上那五彩斑斓的钻,而我则是藏匿在淤泥之下,时刻担心着被大鱼吞噬的虾。

这种毫无缘由的隐秘的自卑感,让我本能地消失在人群中。

不敢对生活抱有过多幻想,也从不敢轻易妄言。

只有骆沙是我生命中的例外。

是她让我在那个光鲜亮丽的世界里,还可以故作镇定地保有尊严。

在她明光烁亮的映照下,我也能侥幸沾到一点光。

然而此刻的她,却将自己裹藏在厚重的壳里,拒绝被打扰。每当我试图询问她发生了什么时,也总是被她搪塞而过。

这让我有点小悲伤。

我很怕我们无法再像从前那样,无话不谈了。

(3)

很快地,我便见到了悠悠口中的凌一诺。

那天我爷来给我送落在家里的练习册,途经操场时,我碰到了体育课结束后正在疏散的人群。

远远地,两个女生向我走来,其中一个格外引人注目。

和骆沙略带阴柔的古典美不同,她的身姿已舒展的足够丰盈,看上去绮丽盎然。高高的马尾如同天鹅修长的颈,与饱满的额头遥相呼应着,在精致的五官间蔓延出好学生的自信与疏离。

擦肩而过的瞬间,我瞥到了她校服上的铭牌——凌一诺。

确实是好看啊。

我不禁感慨。

取好练习册后,我爷又忍不住再三叮嘱,让我放学之后抓紧回家,不要总是在外面逗留。我含糊地答应着,匆忙跑往学校,直到再次望见那块傲然挺立着的巨型石柱,我不由地放慢了脚步。

据说,那“睿诚高中”四个字,出自某位校友之手。

当年的他,还只是个刚入学不久的高一新生,老校长秉着“以学生为中心”的教育理念,通过层层筛选,选出了这位学长的作品作为校匾,他也因此成为了全校瞩目的焦点。

后来的他,终于不负众望考上了北大,却在前往报到的途中,被一场交通意外夺去了生命。

我目不转睛地盯着那四个字,发觉它是那么的苍劲有力,似乎每一个横竖转折都饱含着对未来的无限希望,我甚至能够脑补出他写下这几个字时的专注。

可是为什么,那样优秀的一个人,只能在这个世界上如此短暂地停留呢。

生死悠悠尔,一气聚散之。

偶来纷喜怒,奄忽已复辞。

世事莫测,太无常。

大概是看得太过忘我,我连手中的练习册滑下去都没有察觉。直到一只手在我面前晃了晃,手指干净修长。

“同学,你没事吧?”

那双手的主人弯腰拾起练习册,面带笑意地望着我。

我回过神来。

在他笑容的感召下,原本惆怅的心情突然氤氲出一片湿淋淋的暖。

“诶?我见过你,在什么地方呢……”我思忖着,“啊,你是上周的升旗手!”

他听后,笑得更灿烂了,“对。”

“……关于校匾的传说,是真的吗?”

我唐突而出那个浮在脑中的问题,抬起头,又陷入了毫无征兆地低落。

他怔了一下,顺着我的目光也望了过去。

“嗯,是真的。”

“真可惜啊……”

“是啊,不过换个角度想,他或许只是比其他人更快一步抵达了终点。不用接受成年后的虚与委蛇,保持永恒的纯粹,大概也是种幸运吧。”

鸽哨悠悠,像是在回应着他的话。

紧随其后的,却是那声刺耳的预备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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