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袒(4)
“我会考虑,你先回去吧。”
黎粟劈头盖脸的大嗓门,震得林迟耳朵生疼,下意识地抬头去看后视镜里司机的表情,不好意思地冲司机点了点头,她才压低了声音打趣地说:
“你也知道,我那医科大学的校草竹马,不太喜欢他。”
“别拿宋执当挡箭牌,你俩要好早好了。”
林迟叹了口气,敷衍了几句说是回嘉兰之后再跟黎粟细说,便挂了电话。
感情的事儿本就三言两语说不明白,何况,眼下她还得去见证一段困扰她多年感情的破灭。
出租车平稳地停在小区广场边上,司机贴心地帮她将行李搬了下来,道了一句“新年快乐”后便扬长而去,林迟在原地长长地舒了口气。
广场上,穿着厚实冬衣的孩童手里拿着烟花炮仗肆意嬉闹奔跑,大抵是刚从“表演一个才艺”的团圆饭上“刑满释放”。
男孩横冲直撞地与发愣的林迟撞了个满怀,出于本能地想要护住小朋友,林迟顺势揽着对方向身后的水泥地上重重地摔了下去。
“谢谢姐姐。”
小男孩飞速地从林迟身上爬起来,笑嘻嘻地拍了拍膝盖,头也不回地跟上了自己的伙伴,留林迟屁股墩摔得生疼地坐在地上,抬眼便能看到自家明黄的灯光。
恍然间,余光瞥到宋执家的阳台上一个高挑的身影,逆光下只能模糊看到身形,缭绕烟雾环绕身侧,隔得很远,但林迟似乎能闻到刺鼻辛辣的烟味。
林迟眯着眼想要辨认那人的模样,兜里的手机便嗡嗡响了起来,彻底将她的思绪给拽了回来。
“到哪了?”
“楼下。”
一来一回,不过五个字的时间,林迟再次抬头那模糊的身影已经不在阳台上了:
宋执这臭小子,放我鸽子,躲在家里干嘛呢?
地上的凉意终于穿透厚外套和裤子入侵她的皮肉,她立刻爬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看着自家阳台深吸了口气,拖着行李颇有壮士就义的架势走进了单元楼。
林迟站在家门口,举手握拳准备敲门的手停在半空中,突然有点儿打退堂鼓。
纵使做了千万次心理建设,临门一脚的时候又突然泄了气。
她咬了咬牙,转头望向了隔壁宋执家紧闭的大门:先找那个鸽子王算账再回家吧,反正......他们离婚也不急这么一会儿。
林迟刚一抬脚,转身准备敲响宋执家大门,手机又不合时宜地响了起来。宋执的名字在黑漆漆的楼道里,闪烁在她手机的荧光屏上。
电话接通放在耳边的瞬间,宋执家的大门便从里向外打开了。
“他……回来了。”
耳朵里是宋执低哑带着醉意的声音,眼前是一抹高挑清瘦的身影,都不用林迟费劲儿地琢磨到底是谁回来了,眼前就是答案。
——于归,回来了。
扑面而来的烟草味和林迟刚才瞥见的模糊身影,清晰地重叠在一起。
对于宋执没有来由地鸽了她的接机,林迟豁然开朗——眼前这个“不速之客”就是理由。
于归周身萦绕的烟味,让他周身的冷淡疏离都带着呛人的攻击性,生硬地向周围的人展示着四个大字——生人勿近。
林迟敏锐地察觉到于归那双狭长的眼睛,目光落在自己身上的时候,明显愣了一下。
或许是看到林迟微微皱起的眉头,于归夹着香烟的指尖下意识地往身后藏了藏,随即便勾了勾嘴角,掩去了初见时的诧异,冲林迟笑:
“好久不见。”
林迟觉得跨年夜那晚的“新年快乐”和年三十今天的“好久不见”,于归弄错了顺序,理应换一换才对。
毕竟上次见面,掰着手指头算,也不足一月,怎么能算“好久”不见呢?
电话那头的宋执,迟迟得不到林迟的回应,带着醉意地吼着含糊的胡话。
于归看着眼前发愣的林迟,颔首轻笑,手指微微弯曲放在耳边轻轻敲了敲,提醒林迟:
“电话。”
林迟这才回过神来,不好意思地向他点了点头背过身去,压低了声音冲电话那头的宋执问了一句:
“你人呢?跑哪儿去了?”
宋执迷迷糊糊地说了一个“老地方”,环境音里还能听见酒瓶被他踢倒后顺着台阶滚落发出的“叮当”声,随即电话便挂断了。
林迟握着手机站在自家门口,身后的于归丝毫没有离开的意思,她能感受到算不上火热但灼得她后背生疼的视线,身体僵硬得像个被罚站的学生。
进一步是龙潭,退一步是虎穴,林迟难以抉择,但很快就有人替她做了决定。
屋里玻璃杯摔向大门随即落在地面破碎的声音,以及紧随其后屋内父母的争执,让林迟正准备敲门的手僵在半空中。
林迟深吸一口气,将手机塞进口袋,双手握着行李箱的拉杆转身对于归说:
“你要找宋执吗?我知道他在哪儿,我带你去。”
于归抬眼看着她,手指在身侧不动神色地掐灭了香烟,没多问什么点了点头,随即走到林迟跟前接过她的行李箱,推进了自家屋内。
“一会儿回来再取。”
“嗯。”
于归的车随意地停在单元楼下的角落,老小区没有固定的停车位,他这临时的车大过年能找到落脚的地儿,也是不容易。
“没吃东西?”
“嗯。”
“林城比嘉兰冷吧?”
“嗯。”
连续收获三个“嗯”的于归,在车前停住了脚步,转过身尚有余裕地靠在车门上,双手插兜,笑了起来:
“迟迟,你还记得我是谁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