剧本组拯救世界(234)
这也许是因为在白茫茫的雾气中,红色几乎是所有颜色中最为显眼的那一个。也许是因为英国的国花就是那样热烈燃烧着的蔷薇,一种酒色般深沉氤氲的红——伦敦的人似乎对这种颜色有着格外的偏爱。
太宰治端起酒杯,绯红色的液体在杯子里轻盈地晃动着,让他感受到一种奇特的恍惚。
——他似乎已经很久都没有喝过红酒了。
在这场露天的宴会上,四周一切都是红色。
红色的华美地毯与垂落而下、带着雍容褶皱的桌布,红色的庄严帷幔与金黄色的勾边,璀璨的水晶落地灯缀着红宝石,花瓣稠密的蔷薇满满地把这场宴会簇拥起来。就连周围的雾气都被晕染成绯红的颜色。
太宰治侧过头,看到一位女士拖着红色裙摆走入大片大片的花中。她与另一位男士热情地讨论着关于这场宴会,明天女王陛下的出场,以及明天是维多利亚女王的生日。
“只有神明才知道陛下已经几岁了。”
她满怀敬意地说道,端起杯子中的葡萄酒一饮而尽:“和伦敦一样漫长的生命。”
在他的身边,费奥多尔举着玻璃杯子浅尝了一口,然后那对与酒液有着同样颜色的眼睛中的神色就肉眼可见地变得凝重起来,用一种看异端的眼神注视着这杯酒。
“肉豆蔻味的。”俄罗斯人用肃穆的语气说。
——就算是太宰治突然宣布自己其实是一只兔子变的,估计也没有办法让他露出比这个还要认真的表情了。
太宰治眯起眼睛,在边上有些促狭地笑了起来:“这可是非常难得的肉豆蔻风情呢,这大概是马尔贝克的葡萄酒。”
“希望您也会喜欢葡萄酒里同样珍贵的皮革味与烤橡胶味,太宰先生。”
费奥多尔很明显不想领情,冷淡地说道。
“好吧,但恕我直言,虽然你比较喜欢甘草味的葡萄酒,但这种味道其实相当大的一部分是来源于橡木桶的味道。”太宰治挑眉,不客气地回敬,“感觉和烤橡胶味不相上下。”
“我知道。所以我更喜欢用葡萄本身的甘草风味酿的酒。”
俄罗斯人呼出一口气,把杯子放在某个没有人的餐桌上,然后转身把自己隐藏在花丛边。
太宰治觉得对方看上去就像是一只对生活在阳光下十分不适应的老鼠——在灯光突然朝他打过来时会停下手上的动作,发出不满的“吱吱”声的那种。
这个有些尖刻的描述让他眨了下眼睛,为自己的形容有些得意地笑起来。
费奥多尔看了他一眼。俄罗斯人那对酒红色的眼睛像是猫,在越暗淡的地方显得越明亮。
“您看起来越来越活泼了。”他说。
“其实我本来性格就是这样。”
太宰治笑眯眯地回答道,他看上去完全不介意被提到自己的过去:“工作真是折磨人啊。不过下午出门一趟还能顺便参加摄政公园地区的宴会的感觉还不错。你和祂现在聊得怎么样了?”
“如果可以的话,我真希望您的工作可以稍微再多一点。”
隐藏在黑暗里的费奥多尔说,然后目光微微地挪开,似乎通过这种方式注视到了正在和他单方面说话的东西。
那个家伙在忙完自己的事情后就跑到了他的耳朵边喋喋不休,似乎对他产生了某种相当大的兴趣,喧闹程度就像是一只恨不得把自己所有心理活动都原原本本说出来的小鹦鹉。
很吵,非常吵。
有一瞬间费奥多尔确实幻视了自己世界那个叽叽喳喳的果戈里,甚至是那只属于涩泽龙彦世界的果戈里猫。
但很快,在这样大面积的语言轰炸下,他觉得自己连平时相当吵闹的果戈里都觉得可以接受了,甚至感觉自己回去后也不是不可以尝试着和对方聊一聊。
“这个宴会看上去真不错。我的意思是,真的相当不错。”
珍妮弗·莫里亚蒂的声音依旧是听不出具体性别,只是那一股子活泼与欢快的劲头怎么也阻挡不住:“所以说听我的准没错,对吧!如果不是我,你们可没有办法知道这次面向摄政公园地区全体公民开放的露天宴会!瞧瞧,海德公园,多么漂亮!”
说着说着,祂的声音就带上了一种甜蜜的惆怅:“哦,我还记得,我小的时候经常来到这里玩耍。玩累了我就坐在草地上,让软绒绒的草叶摩擦着我的脸,我的母亲这个时候会摘下一朵花送给我……”
费奥多尔抬眸看着虚无处,对这句话的真实程度报以最基本的怀疑。
但如果对方说的内容是真的,那么接下来的事情就会很有意思了:祂也有“小的时候”,并且似乎也生活在伦敦的摄政公园区域,有“脸”这样的概念,甚至还拥有一个“母亲”。
就像是一个生活在这里的人类。
“我可以把你的意思理解为,想要我送给你一朵花吗?”他问。
“这听上去可真让人感动。”
对方的声音似乎都有点哽咽了,祂抽抽噎噎地说道:“我真的太爱您了,陀思妥耶夫斯基先生。我都不知道您竟然这么迫不及待地想要当我妈,但这还是算了吧。真的。”
费奥多尔拽了一下自己脖子上的围巾,突然在一片心平气和之中感觉到这个声音在抽风的时候似乎还有点像是太宰治。
呃,太宰治……
他微妙地呼出一口气,十分真诚地感觉自己被刚刚他突如其来的想法给恶心到了。
在他的身边,像幽灵一样一身黑的人慢腾腾地开口:“我感觉你刚刚在想一些很不礼貌的事情,老鼠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