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京春赋(29)
张昭越说声音越小,豆大的汗珠顺着额头不停地流。
砚憬琛居高临下地睥着他,嘴角勾起一抹讥笑:“其实,你说与不说,结果都是一样的。”
“青云动手。”轻缓的语调,让人凌迟般难受。
瞳孔放大,张昭惶恐地看着离他越来越近的剑,眼中满是恐惧,脱口而出:“不要过来,不要过来,砚相,饶命!”
夕阳西斜,明暗不定。
青云漠然提起长剑,逼近浑身发抖的张昭。
张昭跪在地上,尖叫着后退:“砚相,饶命,饶命。”
然而,无论他如何求饶,凉薄的漆眸始终无动于衷。
“砚相,您若是动了我,我叔父不会放过你的!”见求饶不管用,张昭索性叫嚣起来。
砚憬琛半抬起眼,勾起唇角,笑得张昭汗毛都竖起来了:“本相也想知道张大人能怎样不放过我?”
张昭突然想起坊间的传言:砚憬琛笑得越好看,人死得就越难看。
“张大人常夸你写得一手好字,这次又派你前去游说东州王,想来也是能言善辩,那不如就把这两样东西留下吧。”
砚憬琛不紧不慢地说着,递给青云一眼神。
随即,张昭就被侍卫按住,青云扣住他双腮,手起刀落,寒芒闪过。
血液飞溅,一双手、一截舌头血淋淋散落在雪地上。
张昭痛苦地呜咽,面部狰狞抽搐,手臂痉挛不止。
他双眼淬毒,不甘地、怨咒地瞪向马车内,却见砚憬琛悠然地捻着扳指,看都没看他一眼。
惨叫声惊飞了停在红砖绿瓦上的归鸟。
薄暮的夕阳,原本余晖淡淡,此刻却残阳似血。
青云拎起瘫软在地的张昭,随手扔到马上,转身之际看见了不远处的青霄。
“相爷,是青霄。”
砚憬琛推开车窗,顺着青云指的方向望去,一眼便看到站在青霄身旁,怔怔站立的陌鸢。
玉软花柔的小脸少了往日的嫣然巧笑,取而代之的是凝重沉静。
漆黑深邃的眸底闪过一抹暗色,向来从容的面容浮现几许慌乱。
砚憬琛步下马车,犹疑片刻才走向陌鸢,明明只是隔了一条街,此刻却像隔了一道巨大的鸿沟。
寒风卷起地上积雪,天空洋洋洒下新雪,像是急着遮盖地上流淌的殷红,白雾般莹莹绕绕,朦胧了天地。
黑色鹤氅拂过地面,迎风立雪,丰神俊朗的面上,头一遭有了隐隐不安。
寂寥的街,短短几步,却仿佛走了很久。
砚憬琛站在陌鸢面前,颀长玉立的身影挡住了血腥,他低头看着她,凌寒枯寂的眸子,迟疑地问:
“怕吗?”
第26章 暗香浮动
晶莹的雪花落在陌鸢卷翘的睫羽上,冰冰凉凉。
陌鸢望着砚憬琛,没有回答他的问话,垂下眼睫:“起风了,先回府吧。”
“好。”砚憬琛抬手为陌鸢扣上兜帽,而她也没有躲。
砚憬琛上了陌鸢的马车,经过青霄身边时,眼神阴冷:
“去杖刑司,领十鞭。”
“是,相爷。”青霄跪在地上,毫无怨言,是他的疏忽,才让郡主看到如此血腥的一幕。
马车内,陌鸢安静地坐在砚憬琛身边,二人都没有说话。
砚憬琛若有所思地望着陌鸢素白的小脸,轻轻叹了口气,终是忍不住,长臂一伸将人抱进了怀里,又问了一遍:“怕吗?”
陌鸢回望砚憬琛,如剑般上扬的双眉下,漆黑的眸子泛着阴郁的幽光。
陌鸢摇摇头,徐徐开口:“砚相口中的‘怕’是指什么?若是尸体、残肢倒是不怕。”
砚憬琛眼尾一挑,眸底掠过一丝意外。
温润的杏目,认真地看着砚憬琛,一字一句地道:
“战场上,局势瞬息万变,生死只在旦夕之间。断肢残骸随处可见,尸体堆积如山,那些都要比砍断双手更残忍。所以,我不怕这些的。”
那些画面,每次想来,没有恐惧,只有痛心和敬仰,大邺的安宁,是他们用命换来的。
漆眸微微一滞,转而浮上一抹亮色,他从陌鸢身上,看到了将门之女的气韵!
“砚相为何杀他?”被砍断双手,又割了舌,虽然现在还有口气,但陌鸢知道那人坚持不了多久。
陌鸢从砚憬琛那双漆黑的眸子里,探出疏冷凉薄的气息,可她还是不死心地问:“是有原因的,对吗?”
微抬的杏眸萦着丝丝缕缕的水汽,凝着重重叠叠的期许。
原来,她不怕他杀人,她只怕他无故杀人。
沉默良久,砚憬琛低声开口:“张家勾结东州王,意图囤兵谋反。”
“果然是有原因的。”悬着心终于放下,像是肯定了自己的判断,又像是安慰自己。
陌鸢笑着呢喃,萦在眼中的泪,却不知不觉地顺着脸颊滑落,留下一道蜿蜒的湿痕。
冰封已久的心再次裂开一道缝隙,一方柔软在砚憬琛心头可怕地蔓延。
砚憬琛抬手拭去粉颊上灼人的泪滴,指尖碰到湿淋淋的长睫,就连睫羽都柔软得不像话。
带着暖意的柔夷,突然覆在他的手腕上,星眸灵动,带起一抹惹人怜爱的俏丽:“砚相处置张昭,是为了杀一儆百,让张家及上京其他氏族,不敢轻举妄动,对吧?”
手腕处来的暖意,砚憬琛有些不适应地皱了皱眉。
这小东西,一言一行都往他心窝里戳呀……
既然如此懂他,那便天生就该属于他!
这样想着,砚憬琛眸色一暗,单手揽住袅袅纤腰,另一只手反握住细白的手腕,手掌慢慢下滑,五指挤入她的指缝,和她十指交扣,漆眸沉沉晕开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