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碎长宁(15)
“没有任何好处,只因我不能这么做。”
楚晏说出这话,已经做好了顾长宁会大发雷霆的准备。
出乎意料的是,顾长宁这次没有动怒,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眸光闪动,似乎那些昔日焰火般明亮的爱意,又要在眼中炸开,可终究还是熄灭。
良久之后他才出声,道:“我累了,你回去休息吧。腿还疼的话,晚些我让太医过去给你瞧瞧。”
楚晏一步三回头地出去之后,帐内又变得冷冷清清的。
顾长宁坐着发了好一会呆,他搞不懂楚晏,明明是最不受那皇帝喜欢的儿子,明明宫中也没几个人把他当皇子,明明只是皇室里最不起眼的人,楚晏到底在坚持什么?
而顾长宁自己过了二十多年寄人篱下的日子,一想到他和母妃曾经被姜国那样对待,他便难捱心中怒火。
所以他不明白,楚晏为何就不恨呢?
楚晏和红蕊刚回到帐中,后脚换了身衣裳的谢北轩就过来了,还带了许多糕点和瓜果。
“楚晏哥哥,这些是我今日上午从附近的镇上采买来的,可好吃了!”
“谢公子有心了,多谢照拂。”他道了谢,红蕊也适时地泡了杯茶端上来。
谢北轩呲牙一笑,双手撑着下巴抵在桌上,一双鹿眼生得极为灵动,眨巴眨巴地盯着他看。
“楚晏哥哥,我看话本里写两情相悦之人之间会互送定情信物?”
“嗯,是有这样的习俗。”楚晏闻言,手上端起茶杯的动作都钝了半刻。
他怕听到自己害怕的答案。
谢北轩靠近了些,继续问:“那要送些什么好?像话本里一样送玉佩吗?”
两个字不偏不倚地落在楚晏的痛处上,但谢北轩不知那枚同心佩的事,应当只是无心之言。
他点头,“嗯,‘何以结恩情?美玉缀罗缨’,玉佩的确是不二之选。不知谢公子要送给何人?”
谢北轩被这话问得有些慌张,突然左顾右盼起来,活像个怕被抓到偷吃庄稼的兔子。
最后他神神秘秘地靠过来,在他身侧轻声道:“我只是前日里看到长宁哥哥衣襟上挂了块从没见过的同心佩,在想他是不是收了旁人的定情之物,觉得有些好奇。”
同心佩...
这话宛若一把钝刀在楚晏的心头来回割划,伤口虽然不深,却随着刓钝的刀尖磨下血肉。
看来谢北轩是不知他与顾长宁的往事,才会这样问。
见他迟迟不答话,谢北轩还有些担忧,手忙脚乱地拍了拍他的背,“怎么了?是身体不舒服吗?我只是难得有个愿意跟我说话的人,不知不觉就说得有些多了,要不要先休息一会儿?”
他摇摇头,与其说是身体不适,不如说是心病难医。
明知知谢北轩并无恶意,可他心头总被这些字眼牵动。
他习惯性地拂了拂腰间,却摸了个空。
那个属于他和顾长宁的定情信物,此刻却已物归原主。
“我无碍。那块玉佩本就是长宁所有,先前遗落在姜国,我这次带了过来。”他垂眸道,隐瞒了这块玉佩的故事,既不想让心思单纯的谢北轩接着追问,也不想面对此物已然不在他身侧的事实。
谢北轩果然没有多疑,只喜笑颜开地接受了这个说法。
又就着糕点和下午的闲暇跟他讲起了许多梧国的话本故事,聊了好一会儿才离开。
说了一天话的楚晏实在有些乏了,小憩片刻才起来开始画画。
只是平白又对着墨画想起顾长宁白日里的话来。
他原本的确没打算要走,只要顾长宁愿意和谈,事成之后,将使团众人平安送回姜国,他会留下来的。
出发之前徐锦逢也是这么给他安排的。
只可惜如今节外生枝,和谈恐怕是无望了。
那他还会留下来吗?
他楚晏并非那无欲无求的神明,自然是有私心,面对顾长宁那样的眼神,他也有过一瞬的动摇。
他也想留下来,与意中人琴瑟和鸣,可边境苦楚又如同一口煎锅,将他的心架在了火上熬煮。
此事古难全啊...
等生辰那日,再好好谈谈吧。
至少今日看来,顾长宁并不是不解人意,若能说服他止戈,哪怕是退一步,他们二人远走高飞也并无不可。
痴望着这纸上飞雪漫漫,何处又能躲得了这场雪呢?
他长叹一声,在那枯枝上点了一笔墨花。
画中雪景又被他悉心添了数笔,愈发有了意境。
直到红蕊掀帘而入,后头跟着拿了食盒的菱生。
“殿下,菱生来了。”
小孩今日脸冻得红扑扑的,像往雪帽里揣了两瓣熟透的苹果。他轻车熟路地走到桌边,放下食盒,一一摆好。
两手又在自个儿身上的粗布衣裳上擦了擦,撇了撇,往书案前钻,盯着楚晏画画。
也不出声打扰,就那么静静地盯着,一边接过红蕊递来的点心咬两口,还得避着点楚晏的位置,生怕碎屑落到画上。
跟最开始不愉快的相遇完全不同,楚晏现在每次见到这孩子心情都很畅快,那些率真的动作看在眼里,格外有趣。
楚晏为了满足他的好奇心特意多画了一会儿,才停笔结束。
他擦了擦手,一边移开那沓竹纸,一边郑重道:“此信明天也要麻烦你了。”
菱生转过眼睛,盯着那空荡荡的桌面。
那里空无一物,密信不见了...
还容不得楚晏惊慌片刻,红蕊先神情慌张地拉过帘帐的一角,通报道:
“殿下!长宁殿下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