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碎长宁(50)
一时间他还以为是自己上树的动静太大,被楚晏发现了,等了一会儿才发现,楚晏望的是天边的圆月。
那双清澈的眸子里盛着清冷的月光,痴痴地出了神。
「你会想起我吗?」
顾长宁好想问这个问题,但他也知道自己没这个资格问出口,只盯着楚晏眼底的月色。
大概这样过了一个时辰,屋内有人出来,是红蕊。
“夜深了,公子要歇息了吗?”
楚晏又不舍地望了一眼月亮,才点头。
红蕊便推着轮椅过来,又叫上不远处的小斯一起,撑着他下来,坐到轮椅上。
这样看来,白天也是,楚晏的腿似乎是使不上一点力气,连被扶着挪过几寸高的门槛的气力都没有。
顾长宁的肩上隐隐作疼,他不自觉地把手覆在了右肩上,看着楚晏被推进了卧房。
“要休息了吗?”一侧的书房里,徐锦逢闻声出来,朝刚把楚晏送回卧房的红蕊问。
“嗯,我刚点上香,您快些去吧,免得公子又要梦魇。”
顾长宁捏紧了衣襟,环顾四周,从这个位置跳到院墙上,再从院墙翻到屋顶对他来说应该不是难事。
尽管比预计中的要困难,但他最终还是爬到了卧房的屋顶。他小心翼翼地掀开一块砖瓦,忐忑地朝屋内看。
房里灯火通明,楚晏躺在帐中,榻前的案几上点了香,香烟氤氲升腾,飘散在空气里。
徐锦逢进来之后,只是坐在了榻前,拍了拍楚晏的手背,轻声道:“睡吧,等你睡熟了我再走,不用怕。”
第三十四章 生离死别
夜里的风有些凉意,一阵阵吹过来,拂动天边的星辰。
这才过去了半夜,顾长宁就已经在房顶上看着楚晏惊醒了不下五次,每一次醒来时整个人都惶恐不安,像是拼命地挣扎着才从噩梦里逃脱出来,而每一次逃脱都抽走了他一部分灵魂似的。
榻边的徐锦逢一次次安抚惊醒后的楚晏,甚至揽着他的手放进了掌心。
顾长宁心间酸涩,却也只能埋怨自己,毕竟是自己亲手将楚晏推到了徐锦逢的身边。
“顾长宁!”
房内骤然的一声惊呼吓得瓦上的顾长宁浑身一震,他险些以为是自己被发现了,但捏紧了瓦片要放回原处的时候,才明白是楚晏又梦魇了。
事实果真难料,他的名字,竟然会被楚晏以那样惊惧的语气喊出来。
“这是怎么了?明明这阵子都好多了,怎么又开始做噩梦了?”榻边的徐锦逢不厌其烦地拍着轻颤的楚晏,叹了一遍又一遍。
楚晏从薄被里钻出来,额上蒙着一层细密的冷汗,他用还在发抖的手抓着凭几坐起来,给自己披了件衣裳。
“还是睡不着吗?”
他后怕地点头,脸上的惶遽未退,却还反过来安慰为他担心的徐锦逢:“我没事,只是今夜也不知是怎么了,一闭上眼,就全是之前的事。你不必担心,去睡吧,我一个人坐会儿就好。”
徐锦逢替他拿了个软枕靠在背上,“我再陪你一会儿吧。”
楚晏摇摇头,“明日不是还要早起上朝吗?你先去休息吧,不然我该无地自容了。”
后者沉默了片刻,神色忧虑地看着榻上未能安眠的楚晏,最后还是妥协,“好,要是有什么事就叫我。”
“嗯,顺道帮我开点窗吧。”
徐锦逢应他的要求,走时顺手把窗户打开了些,清风徐来,倒是让人清爽了些。
他掩门离开,房间里只剩下楚晏一个人,静默地望向窗外琉璃般的月色。冷调的树影交错着映在床前,榻上的楚晏弯身捞影,却只在手里捞了个空明。
他无奈地笑了一声,一字一顿地吐露:
“顾长宁...”
这一次顾长宁没有听错,楚晏的确叫了他的名字,带着万般苦楚和万般无奈,每个字都如同雨点落在他的心头,最后外化于形湿润了眼角。
泪珠啪嗒啪嗒地落在青瓦上,闹出了些动静,楚晏大概也以为是窗外下了雨,朝外头努了努脑袋,却只见到了满园月色。
幸好风声骤起,才将这不合时宜的「雨声」掩盖过去。
顾长宁拈起手边的一片树叶,放在唇边吹奏。儿时楚晏不喜欢雨夜,他便向宫廷里一个老乐师学了这叶笛,哄他睡觉。
乐声悠扬轻渺,和着夏夜的蝉鸣与蛙声,自然而然地流淌进房间里。
他瞥见楚晏紧皱的眉间似乎纾解了半寸,脸上遗留的惊惧也逐渐消散,神色安定了不少,过了不久后便和衣躺下,闭上眼睡着了。
他心里总算是松了口气,正要扔掉那树叶翻身回去。却看到槐树那边的院墙下站着徐锦逢,正一动不动地盯着他的方向。
毕竟叶笛的声音说大不大,但要想让旁人都听不见也是不太可能的。
顾长宁翻下来,迎着徐锦逢不算友善的目光落到他面前。
“难怪他又睡不着,原来是您来了。臣徐锦逢见过梧帝。”徐锦逢的语气说得格外讥讽,却还做做样子躬身一拜。
“他之前一直这样吗?”
徐锦逢压低了声音,以免吵到刚睡下的楚晏,“托您的福,的确是夜夜梦魇,不得安眠。”
他言罢,眸光中不加掩饰地盛着杀意:“你说我当初那一箭,怎么就没杀了你呢?”
果然那一箭是他。
顾长宁的肩上传来些许闷疼,他稍稍调整了下右臂的姿势,不在意徐锦逢的敌意,只继续问:“他的腿...又是怎么回事?”
“您真是贵人多忘事,将他在雪地拖行的,让他在雪夜长跪的,让他去担水劈柴的,不都是你吗?更何况他先前还戴了三年镣铐,又从那样高的马车上摔下来,新伤旧疾累加,如今膝盖往下,再无知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