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春知处(27)
十七年前,则正是纪云蘅诞生那年,所以她从未见过自己的外祖父。
纪云蘅将手臂剧烈地挣了一下,恼怒的双眸直直地望着许君赫,“你胡说,我不信!”
“我有没有胡说,你提着裴寒松这名字出去问便是了。”
许君赫的眼睛像是深不见底的古井,难以窥探他的半分情绪,盯着人时又像是猛兽锁死了猎物一般,极具攻击性。
少年的气息太过强势,纪云蘅浑身发颤,翻来覆去地重复道:“不可能,这不可能……”
“旧事已尘埃落定,我与你说这些,不过是让你知道你外祖父是如何死的而已。”许君赫见她怕得厉害,将气势收敛大半,又道:“我今日来找你,顺道就是想问问……”
话说到一半,忽而响起拍门声。
两人同时转头望向院门,就听见下人的声音传来,“大姑娘,起来用饭了。”
这是新换来给纪云蘅送饭的丫鬟,每回来得不算早,嗓门也嘹亮,一嗓子能把纪云蘅从床上喊醒。
纪云蘅听到这声音,一下就慌了,这下也不挣扎了反而握住许君赫的手腕,急忙道:“你快走,快走!”
这小院藏不了人,一眼就能看个全貌,那么大一人站在这里,不可能藏得住。
开门拿饭必定会让下人看见院子,若是发现了院中有个陌生男子,她才是大祸临头。
许君赫顺着她的推搡走了几步,忽而扒着窗子一翻,说:“我进你屋里躲着。”
堂堂一个皇太孙,往姑娘的闺房里钻,传出去当真是半点体面都无。
只是他的话还没问完,不可能就这么轻易离开,进房里坐一坐也无妨。
纪云蘅来不及阻止,他就将窗子给合上了。
门口的丫鬟又喊了一声,她只得先去开门,将早饭给接进来,端着去了屋中。
一推开门,就看见许君赫负手站在堂中,正仰头看着墙上挂着的一幅字。
字被认真装裱起来,表面也涂了防尘防旧的东西,当中只有一句诗:月桥花院,琐窗朱户,只有春知处。
许君赫见过纪云蘅的字,秀丽漂亮,有一种呆板的工整。
而墙上挂的这幅字,虽与纪云蘅的有几分像,却飘逸张扬。
字有七分仿风骨,这绝不是纪云蘅的字。
“这是你娘写的?”许君赫转头,向纪云蘅询问。
纪云蘅没搭理他。
一会儿觉得他是个好人,一会儿又觉得他实在很坏,如此反复的思绪让她有些迷茫,分不清眼前这人究竟是好是坏。
她将早饭放在桌上,坐下来准备开吃。
许君赫何曾有过被人一而再,再而三无视的时候,见纪云蘅不理,于是又黑了脸。他信步走过去,打眼一瞧,脱口而出道:“这吃的是人饭吗?”
桌上就两个碗,一个碗里盛着稀稀拉拉,没多少米的汤水,一个碗里则放了些炒得蔫蔫,看不出是什么的小菜。
纪云蘅认真说:“早上不用吃太饱,不然午饭吃不完。”
“你这话骗谁?”许君赫好笑地问。
纪云蘅低头吃饭,缄默不言,显然习以为常。
许君赫纵是爱欺负人,自觉对上纪家人也是略逊一筹。
纪家每年都要从涟漪楼的东家手中拿不少银子,此事贺尧调查出来了,所以看见纪云蘅每天都吃这种东西的时候,他不由感叹一声,“真是一窝畜生。”
再怎么说当年的裴寒松也是正三品的官,皇祖父跟前的宠臣,他膝下只有裴韵明这么一个女儿。而纪云蘅又是裴韵明唯一的血脉,纪家人竟然这么对待她。
“你先别吃了。”许君赫将她手里的筷子拿下来,连带着碗一起,像扔垃圾一样扔到了外面。
纪云蘅皱起眉,不乐意地站起来,又不敢大声,讷讷道:“我饿了。”
“我让人买些吃的送来。”许君赫大发善心,道:“我再教你一招,保管你以后吃不到这种猪食。”
话锋一转,他又道:“不过你也吃不了几日了。”
反正纪家就快要变天了。
第11章
纪云蘅坐在门边,小狗在她脚边蹭着,时不时扑一下她垂在地上的青色裙摆,趴上去玩乐。
她看着院中被摔碎的碗和洒了一地的汤汤水水叹气。
纪云蘅手里是有银钱的,平日里去给薛久记账能赚不少,加上每次去找苏漪,她都要硬塞给纪云蘅几两银子,不多,但足够纪云蘅平日的开销。
只是她手里不能有太多的银钱,这小院虽然平日里无人造访,但藏不住什么奢贵东西。
前两年纪云蘅及笄的时候,苏漪曾送了她一根金簪。
是纯金打造的,簪头以雪白的羊脂玉雕了两朵小巧的栀子花,精致无比,看起来就十分奢华。
纪云蘅也极是喜欢,可惜只在头上戴了两日,就被纪盈盈给抢走了。
直到现在,纪云蘅都没能力要回来。
苏漪知道此事后上门讨说法,也被纪家给请了出去,说到底她并不是纪云蘅亲姨母,甚至连表亲都算不上,她不过是年少时与纪云蘅的母亲相识,关系交好罢了。
她更没有资格将纪云蘅从纪家接出来,只能每年送进纪家一大笔银两,以此来希望纪家别苛待纪云蘅。
如此多年,纪家倒没有对纪云蘅非打即骂,每日三餐照常供应,天冷了也会让人送炭裁衣,多的就不再过问了。
纪云蘅也不觉得自己过得有多苦,就算是在纪家吃不饱,她也能偷溜出去,在街上买自己喜欢吃的东西。
而今小院来了个莫名其妙的人,不仅胡言乱语,还将她的饭碗给摔了,让她在这等着,说是去吩咐人买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