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安府从来没有过这么冷的冬天，对谢澄安来说，寒风刺骨，是一种久违的感觉。

天上没有月亮，也没有星星，街道上没有行人，也就没有油灯。

整个淮安府都切换成了黑夜模式，只有零星几户晚睡的人家，透出些许昏黄的光亮。

骤然降温，树叶都还绿着，就纷纷掉落了下来，它们连同雪花一起，被吹进了黑暗里，只有谢澄安逆着风。

他从来没有觉得，这条路竟然这么长，他跑得腿都酸了，喉咙被寒风撞击地好疼，可他还是没有找到萧明允。

他们是在哪里吵的架？不是这儿吗？怎么还没有到？萧明允要是生气了，躲了起来，那他就是求爷爷告奶奶，也是找不到萧明允的。

谢澄安一着急就又哭了，刚才就该和萧明允好好说的，他现在怎么这么卑微，还大半夜的顶着寒风，来找人家。

好在萧明允只是想梳理一下事情的经过，并没有气到离家出走。

为了专心地反思，萧明允就关闭了天眼，余光感觉到有个人影在靠近，萧明允抬头一看，哎呦，他的小郎君怎么变成一个泪人了？

谢澄安一定深爱着他，萧明允心想，大半夜的还顶着寒风出来找他，脸都被吹红了。

萧明允把谢澄安抱在了怀里，好在这一次，谢澄安没有推开他。

不等萧明允给谢澄安道歉，谢澄安就先抢着给萧明允道歉了。

情绪重新上头了的谢澄安，边哭边说着：“明允对不起，你别生我的气，我已经知道错了。”

萧明允：“错在哪里？”

谢澄安：“我、我知道你把产业全都记在我的名下，就是想给我安全感的，并不是赏赐什么的，我说错话了。”

“我做不成大夫了，又不是你的问题，我不应该胡思乱想，把这两件事情扯在一起。”

萧明允：“还有呢？”

谢澄安：“还有，还有我知道你盯着我，是怕我遇上危险，并不是想要约束我，也不是在等着拿捏我的错处。”

萧明允：“还有呢？”

谢澄安：“潘子素的事情，我应该直接问你的，不应该胡乱猜测。”

萧明允：“还有呢？”

谢澄安一脸委屈地说：“怎么还有啊？”

萧明允一下就笑了，他说：“那我们，就从潘子素开始说吧？”

谢澄安：“嗯。”

萧明允还在等他，他的心就放下了一半，萧明允先对他笑，又让他的心放下了一半。

萧明允详细地讲述了，他和潘子素相识的过程，阳春戏班被逐出京城的前因后果，还有那年元宵节的偶遇。

萧明允：“孙驰很明显是认识我，可是潘子素却对我不屑一顾，那是因为在他的眼里，我长得很丑，非常丑。”

萧明允给潘子素施了永久性的法术，他的相貌一折射到潘子素的眼里，就会替换成一个肥头大耳的丑男子。

萧明允：“我觉得他其实是不喜欢我的，他只是喜欢好看的皮囊。”

“戏班里那么多年轻貌美的小家伙，每个都要被他摸上几把，孙驰还编了一本《防班主揩油七十二计》呢。”

谢澄安：“他也太不让孙驰省心了。”

萧明允：“谁说不是呢，他既害怕自己被有权有势的人占了便宜，却又想占别人的便宜，不过，他不会太过分。”

萧明允又给谢澄安讲了他和杨风里的故事，以及他们老死不相往来的真正的原因。

谢澄安：“太过分了！他怎么能！我还以为他是一个两袖清风，不事权贵的人呢！”

萧明允：“他已经把那幅画给烧了。”

谢澄安气鼓鼓地说：“算他识相。”

谢澄安把萧明允的领口紧了紧，男孩子在外面要保护好自己。

萧明允：“这些时日，我静下心来想了想，其实达官显贵里，也不都是心机深沉的人。”

“心思简单的，和与人为善的，也有很大一部分，而且，圣上还想让我替他效力，所以封侯一事，是我太过悲观了，我不应该在你兴致冲冲的时候，泼你冷水。”

谢澄安：“我也应该事先和你商量的。”

萧明允：“我也不该本末倒置，为了那艘花船，而忽略了你，这件事，是我一意孤行了。”

谢澄安：“哼，算你明白得及时。”

还有一个最大的问题，就是谢澄安现在无事可做，空虚所带来的不安，让他想歪了。

把无事可做的客观问题，渐渐地歪曲成了一事无成的主观问题，从而对自己产生了怀疑，变得不自信。

萧明允已经给谢澄安找好事情了，他想回去以后再告诉谢澄安。

萧明允：“快子时了，街上一个人都没有。”

谢澄安：……

谢澄安：“我以后，不会再去红袖添香了。”

萧明允：“我是说，我们可以大胆一点。”

谢澄安：“啊？”

萧明允俯下身子，亲了谢澄安一下，谢澄安的脸一下就红了。

气氛渐渐变得有一点暧昧，谢澄安却突然惊恐道：“哎呀！百年好合他们！”该不会已经被冻成人条了吧？！

萧明允和谢澄安有法术可以防风保暖，可是百年好合四个人，正躲在距离他们不远处的巷子里，探着个脑袋，哆哆嗦嗦又乐呵呵地，看着他们和好的过程。

没想到他当初从牙行里买来的这四个小厮，对谢澄安还挺忠心的，萧明允暗中施了个术，帮他们挡掉了风。

萧明允叫他们先回去，给杜文牧报个平安，他和谢澄安还有话要说，他们慢慢走回去就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