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盏黄灯(57)
想象力很丰富,这是丛昕的第一反应。随即又发觉,这女孩在给自己下套。
可第三反应却是,想看看隋远的反应。
假设这一切真的发生过,他现在心里面会在想些什么?
所以她鬼使神差地没有立即否认,而是模棱两可地说:“既然你在聊剧本,那剧本的事不如问你们编剧,那样来得更准确。”
“要问我什么?”
思雅和杨玉婷挽手走了过来,身后跟着张赫,江潮,还有小米。
言之瑜有些不高兴,却不好表露出来,打马虎眼说:“我在请教姐姐关于剧本的事,没有大问题。”
思雅轻轻嗯了声,瞬间观察完三人的表情,接着便说:“离开席还有一会儿时间,这么多人在这里,不如想个游戏来玩。”
小米最为激动,张赫次之,跟着起哄,一下就提了三四个游戏。
隋远却很快起身,对身侧的人说道:“麻烦,借过一下。”
思雅侧脸问道:“你不和我们一起玩游戏吗?”隋远礼貌回说:“我想出去抽根烟,你们先慢慢玩吧。”
他神色沉郁,明显情绪很低落。言之瑜却随即就跟着想一起离开。
结果身旁的杨玉婷却好奇问道:“你也想抽烟吗?”
言之瑜不好表明心迹,才随即作罢,又坐了回去。
思雅不用细想刚才发生过什么,就知道罪魁祸首一定就在对面沙发上坐着。
寻思片刻后,朝丛昕说道:“昕,你烟瘾没犯吗?”
丛昕摇头说没有,思雅瞪眼说:“帮我去把唇膏拿来吧,你坐了半天,也该活动活动。”言之瑜逮着机会想跑,“思雅姐,我替你去拿吧。”
“不用麻烦你,”思雅说:“她才知道我的东西放在哪。”
丛昕只好到玄关去,给思雅拿那不知道是否真的存在的唇膏。
但其实,尽管言行上显得不情不愿,心里却在感谢思雅随机应变。她的确想知道隋远现在在干什么。
只是真的走到玄关后,她又开始退却。
脑子里乱七八糟,好像一时间分裂出四五个分身挡在面前,各说各话。她听不清楚,但打道回府的念头十分清楚。
那天抛下生病的他不管不顾,让隋远终于心灰意冷,看清楚了自己的心,所以才会找林宣怀要回戒指,不再期望与她有任何瓜葛。现在要出去,仿佛是她跟着他出去,显得在意,显得刻意,显得跌份,显得情难自禁……
该怎么办?
她不知道。
门把手就在跟前,手却好像怎样都够不着。
算了,丛昕心里默念,做缩头乌龟也不是一两次,再做一百次又有什么差别?回去吧,对的,现在就回去。
还没思考结束,门竟然从外面打开了。
第34章 你敢抱我吗?
她往后一跳,摸到收纳柜,佯装找不到自己衣服而显得急躁,并非慌乱如此。
从门外进来的人是隋远。丛昕压根没看就知道,她能闻见隋远身上的味道,薄薄一层薄荷香。
奇怪的是,玄关逼仄,他一定看见了她。
可是,为何他不吭声,也不动作?
这样乱找下去也不是办法,不可能就原地僵持,被别人看见铁定笑话,何况庄思婷也在。丛昕把心一横,转头看了过去。隋远眉头深锁,没有丝毫顾忌地直视过来。呼吸深重,她仿佛能用笔触勾勒出他粗气的形态,郁闷至极。
丛昕终于知道隋远在门外做什么——他在生气。
常年克制冷静的人,生气起来是很可怕的。丛昕甚至能突然变得乖巧,垂头不敢去看他。因为那眼神仿佛是带刺的冰锥,直刺进人骨头里。
“找不到烟吗?”
谢天谢地,他终于开口,而且是这样一句轻询,宛若天籁。丛昕像小白兔吃草一样点点头,隋远眼皮重重地垂了下去,说:“出来吧。”
他打开门,却没有等她,径直就往对面草坪的沙发走。
丛昕整理下披肩,将露出的肩膀盖住,外面没有一丝风,只是干冷,跟着他走了两步,又将脖子也围紧了。隋远已经落座,背靠着乳白色的皮质沙发,让一身黑色的他显得更加从容华贵。
华贵这个词,她第一次用在男人身上。
隋远身上有一种特别的气质,叫人能同时感觉到礼貌与疏离。他待人一向谦和有礼,但止于礼。
这是一种奢华的礼貌。
就像可供狼伪装的羊皮,是一件精心打造的华丽外衣。引诱你靠近,驱使你去解谜,狼却会在你芳心悦动时,猛然现出原形,吓得你惊慌失措,毫无怜惜之情。可怜的是,你却因为眷恋他暂时的温柔,已经不舍得逃离,甘愿自投罗网,小心冀冀地走入他的迷宫里去。
所以丛昕一开始对隋远,是有怕的。
不是对危险的害怕,而是怕不受控制。
于是在这场交锋里,她表面潇洒肆意,却比他更加克制。也因为丛昕知道自己低他一等。不是阶级地位,也与自卑无关,只是在隋远身上丛昕看到了她先天缺失的一部分,即便她再努力也补不回来的那部分——骄傲。
所以她要克制。
她的生活必须保持饥饿感,享受一半,付出一半,不能要满。
因为她没有骄傲。
丛昕不相信能长久拥有,只相信得到的一切随时都能失去。这已经是无意识的行为驱动机制。
——没有人会保护她,除了她自己。
但隋远在她眼里不同,他并不害怕失去。
因为骄傲的心永远拥有退路。
沙发两侧距离很近,必须要保持腰杆挺直的状态,才能并拢双腿,不然鞋尖必然会和对面的人触碰到,只是丛昕已经冷得发抖,哪里还顾得上和他碰不碰在一起。隋远低头,看着她的鞋尖,一下一下撞击在自己的皮鞋上,“你说你很抗冻,看来还是会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