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短数步的距离被一瞬间弭平,年轻的皇帝身姿若鹰,纵跃于半空之中,骤然朝着她当头俯冲而下!
谢琇轻笑了一声,向后错开半步,微侧身躯让开,不与皇帝正面相对,而是从侧边觑准时机出手,将柳枝在皇帝手中的柳枝上一压。
喀的一声极为细微的轻响,两人手中的柳枝已然双双断裂!
皇帝似是有点诧异,没有想到宁妃夸口在先,一出手却连内力都掌控不好,一招之内就断了他选择的兵器。
但宁妃却好像没有被这个失误影响到一般。
随着那声轻响,柳枝应声而断;在皇帝一愕的时刻,她已抓住皇帝身形一滞的机会,猱身而上,左手沿着他的手臂一路蜿蜒向上,并掌为刀,劈向他的上臂。
皇帝待要抽身避开,但宁妃却已一掌势大力沉,劈中了他的上臂。
顿时,他感到上臂正中一阵酸痛,肩头不由自主地向下一垮,身躯因此一歪。
宁妃并未罢手,而是立刻借此机会,右手成爪,抓向他的颈间。
昏昧的月色下,女子的纤纤玉指变成夺命的鹰爪状,在向着他袭来的过程中,被掺杂了珠贝粉的香汁子染成的、半长的指甲上,竟然反射过一道银光,又倏而隐没。
皇帝不得不立即向后撤步,同时闪电般伸出左手,食中二指在面前竖起,及时在她的爪风扫到自己颈间的前一霎那,牢牢夹住那只作祟的爪子。
宁妃挣动了两下,却并没能第一时间挣脱他的箝制。
她的脸色渐渐地变了。
两人此刻如此贴近,皇帝仿佛这才第一次长久地正面直视着这位他当初为了掩饰自己的“隐疾”,而订立攻守同盟、成为合作盟友的“宠妃”。
他发现她的目光极其明亮,灼灼有光,像是在一团漆黑之中燃烧着的、不灭的火焰,令人看了之后,心脏几乎为之烧融。
他慌忙调开眼神。
就在此时,他听见她微微启唇,发出——一声嗤笑。
“还打吗?”她轻飘飘地问道。
皇帝忽然觉得有一点羞恼。
然后,在他谨慎权衡之前,一个字便已脱口而出。
“打!”
他的“宠妃”朗声大笑起来。
“好!”她豪气十足地应道。
仿佛那一瞬间,被谢家遗失了十几年、找回后又被嫌弃不已的小可怜,与京城闺秀们格格不入的“谢小姐”消失了。
留下来的,还存在于那里的,是“谢女侠”。
是行走于江湖、行侠仗义、打抱不平、快意恩仇的侠女。
不知为何,皇帝抿起了唇,微微地笑了。
他们两人的眼神在空中一交错,仿若彼此心领神会一般,两人的手同时一收,再几乎同时都往后跃了一步。
彼此间的距离又瞬间拉开。
这一回没了兵器,他们也不再相约以何种武器对打,而是就地取材,飞石落叶,无不可用。
……哦,确切地说,是谢琇单方面就地取材,无不可用。
小皇帝居然还真有几分秉着侠义之道、不肯与手无寸铁的女子用武器相斗的想法,迎着谢琇那边偷懒以飞石激射而来的攻势,却只是以衣袖和手掌拂开或震落,并不恼羞成怒,也捡起什么去攻击她。
谢琇其实只是起了一点捉弄和试探之心而已。见皇帝始终规规矩矩地恪守仁义之道,她也觉得无趣,于是停止了她的暗器攻势,打算在几招之内迅速结束这场比试。
笑话,内力、体力若是都耗光了的话,她可怎么有力气再去设法救弦哥?
而且……
想到弦哥,谢琇的脑海之中,忽而油然生出了一个想法。
她很想念他。
想念到……即使正在跟别人比试,实在不宜分心,她也不由自主会想到他。
夜风飒飒,城外的郊野上,树冠被风吹动,发出簌簌的轻响。
谢琇忽然想起了一阙词。
“可怜窗外竹,不怕西风,一夜潇潇弄疏响。”
说的想必就是眼下的情境吧。
但那阙词还说:“奈此九回肠,万斛清愁,人何处、邈如天样。纵陇水、秦云阻归音,便不许时闲,梦中寻访?”
是啊,弦哥,你到底在何处?是否正远在天边,路途迢迢,归期未定,更有人从中作梗,不得寻访?
谢琇的双手慢慢紧握成拳,半长的指甲浅浅刺入掌心,那种微微的痛感,让她一瞬间又恢复了冷静——以及激起了更多的气势。
她忽而伸足,足尖轻轻往上一挑。
一根原本落于尘埃之中的花枝,便向上飞起,被她握在手中。
那根花枝从枝头坠下,上面竟然还带了三两朵花,可见之前正在枝头时,上面的花开得何其灿烂盛大。
而今它却被纤指拈着,慢慢后撤,横在一张桃花芙蓉面的脸侧,上面幸存的那三两朵花被风吹得摇摇晃晃,好像下一刻就要坠落一般。
然而,下一刻,落下的不是花朵,而是剑招。
诗曰:空山雨过,月色浮新酿。
把盏无人共心赏。
空山雨落,剑势如虹,一枝化作千万条,划裂了旷野上浮荡的空濛月色。
诗曰:可怜窗外竹,不怕西风,一夜潇潇弄疏响。
花枝在那桃花芙蓉面的小娘子手中腾挪捻转,化出万点幻影,卷起一阵清风,风中还似带着一点花香,卷起花叶簌簌,直向面前的青年而去!
数息之间,两人已交手了数回,花叶落处,各有胜负。
诗曰:奈此九回肠,万斛清愁,人何处、邈如天样。
花枝如雨,千条万条,剑势九回,半天风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