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也沿着她的视线,看到了她目光的终点。
他顿了顿,沉沉叹息了一声,并没有松开她,而是将她再往自己身前拖得近了一点,用极低的声音说道:
“……接下来无论我说什么,你都不要跑掉。”
谢琇:???
一个游龙戏凤的剧情,究竟还能发生什么能够吓跑她这个假宠妃的事情?
紧接着,她就听到皇帝说道:
“我非天子。”
谢琇:!?
你不是天子,那谁才是天子?!
……啊,对了!
她的大脑后知后觉地想到了原版“游龙戏凤”故事里的一个著名的梗。
威武大将军朱寿!
当皇帝扮成“威武大将军朱寿”出征的时候,自然是那位“威武大将军”才是真正的皇帝了!
而这个故事既然有与之相似的地方,那么——
谢琇的大脑飞快地运转起来,很快就得出了一个足堪称作惊悚的结论。
“你……才是真正的……柳城郡王?!”
皇帝——不,柳城郡王——凝视着她,抿着嘴唇,郑重地点了点头。
谢琇的大脑轰地一声,险些爆炸。
“那么……那些匪徒要在怀陵渡伏击的‘柳城郡王’,才是真正的……天子?!”
柳城郡王的神色更加严峻了。他的薄唇几乎抿成了一条直线,重重地点了点头。
谢琇冲口而出:“这不是胡闹吗?!”
柳城郡王握住她腕间的那只手紧了一紧。
“……休要妄议天子。”他低声提醒她。
谢琇的脑袋都快要冒烟了。
“他顶着你的身份,给自己封个钦差的头衔,跑到江南去剿匪?!”她一句一句把事情的前因后果捋通顺,觉得事情简直变得匪夷所思。
柳城郡王垂下视线,一脸欲言又止。
“然后,还让你呆在京城假扮他?替他处理朝政,应付……太后?!”
谢琇虽然一直在提醒自己,事态严重,不能大声说话,以免泄露这个天大的秘密,但说到这里,依然有点动了真气。
“……太后使人监视天子御幸后宫,你也肯替他?!”她压低声音,咬牙切齿地问道,浑身已是杀气腾腾。
柳城郡王不知为何悚然一惊,立刻沉声打断她可怕的联想。
“我……臣并非如此悖乱无礼之辈!然天子离开前如实告知臣,说宁妃娘娘与他已暗中联手,是后宫中唯一值得信任之人……若太后咄咄逼人,实在推脱不掉,便去投奔宁妃娘娘,娘娘蕙质兰心,必会与臣一道做戏,骗过太后耳目……”
他愈说愈是有点结巴,声音也就愈是低下去,像是心虚起来。
谢琇气笑了。
啊,做戏,对。
他可演得太好了,真的很像那么一回事,女配过敏症演得十足真切,头痛的时候皱起眉按额角的神情,一点都看不出来他是装的!
多时不见,没想到他已经偷偷地在她看不到的地方,成长为了一位非常可靠、非常称职的“任务执行者”啊?!
和从前在他自己的本生世界里,只需要做他自己——做“盛应弦”——不一样,作为“任务执行者”,盛应弦和谢琇一样,需要去适应各种各样的人设,即使那种人设和他们的本来性格相差很远。
谢琇算是看明白了,“柳城郡王”的人设就是对小皇帝忠心耿耿的兄长角色,文武双全,又忠心不二,小皇帝在前头作妖,他就勤勤恳恳地跟在小皇帝身后收拾烂摊子,并且对小皇帝的指令都如实遵守——即使小皇帝的指令是那种荒谬绝伦的“必要时刻可以假装临幸朕的后宫”!
假装归假装,她也相信盛应弦这种男德模范即使是在做任务,也不会做出些对不起她的事情;但小皇帝这种指令,本身就荒谬至极!
即使“宁妃”本人事前就接到了小皇帝的通知,即使“宁妃”本人自己也同意配合柳城郡王做戏……
小皇帝还真不愧是能搞出“游龙戏凤”的荒唐天子啊!做的每一件事都在挑战谢女侠的神经!
谢琇头顶上的怒焰几乎都要实质化了。
但此时也不是甚么相认的好时机。
根据柳城郡王之言,小皇帝给自己封了个“钦差”的头衔,兴冲冲率人下江南剿匪去了,还真是一心只想立战功,不想理朝政!
谢琇连连深呼吸了好几次,才勉强忍住自己差点冲口而出的咆哮,冷漠道:“哦,所以他现在剿匪成没成功?”
柳城郡王道:“只是一伙山寇……”
他的话没有说完,就看到“宁妃”的双眼慢慢眯了起来,身上也透出一股危险的意味。
“哦,所以并不成气候?”她慢吞吞地问道。
柳城郡王:!
他立刻下意识改口道:“……如若不能及时剿灭,未来恐将会为祸一方,也未可知——!”
“宁妃”冷笑了一声。
“就为了这么指甲盖大小的一点军功劳师动众,现在他若是失陷在怀陵渡,未来……又要怎么办?”她充满讽刺地反问道。
柳城郡王无言以对,默默地瞥她一眼,又飞快地把视线转开,却牢牢拉着她的手腕不肯松开,不知道是一时紧张得混忘了,还是生怕她一怒之下甩手不干走人。
他恳求似的眼神被谢琇看个正着,不由得又有一点又好气又好笑的无可奈何感。
他眼巴巴看着她的神情,总是令她心软。
其实,从客观来说,柳城郡王并没有眼巴巴地望着“宁妃”,只是目带几分郑重的祈求之意,从头到尾都十分大公无私,脸上写满了“为了社稷,请娘娘务必慷慨出手”的潜台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