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琇:“……!”
她知道自己是决不能再说什么多余的话了。
谢大小姐自有尊严,本就是个要强的姑娘。即使袁崇简另有苦衷,他今日登门退婚,已是把谢大小姐的颜面置于不顾,要她再说什么挽回的话,几乎等于崩人设,是万万不可能的。
而且,谢大小姐在原作里即使有些不舍,最后也并没有挽回什么。
所以,谢琇自然也不会挽回什么。
她叹息了一声,见谢大老爷怒气冲冲地拿着一只锦盒走了回来,便说道:“伯父,方才祖母已经有了决断,还请把如意还给袁公子吧。”
谢大老爷一愣,猛地转头看向端坐在那里的谢老太太。
“……母亲!您怎么就这样轻易地放过了这个背信弃义的——”
谢老太太咳嗽了一声,及时打断了谢大老爷底下的难听话。
她在外头表现得十分计较、迂腐,都不过是好在她这个真正拎不清的长子闹出事端的时候,能有几分余地放开来维护他而已。
譬如今日这件事,若要传出去,其他人不免会觉得谢大老爷一个大男人小气刻薄,还要对已经落魄的世交之子、家中侄女的未婚夫赶尽杀绝。
但倘若一开始头脑转不过弯来的是家中的老太太,大家便会宽容许多,认为“啊老人家历经两朝,对如今的现状还有点难以接受,是太正常了”。
不过关起门来,她自然要替她这个长子把握好分寸的。
因此她只是像个老封君那样,略抬了一抬手,示意谢大老爷:“便交给那孩子罢。……也是可怜。那孩子心里清明,不愿拖累了琼娘,咱们也略略退上一二步,又有什么关系?”
谢大老爷心有不甘,站在那里没有立刻行动,而是一抬手打开了锦盒的盒盖。
谢琇的站位让她刚好能完全看清锦盒内的状况。
果然是一柄雕工极美的如意。虽然年深日久,金子的部分稍微有些变深变暗,看上去有点旧,但拿出去重新炸一炸,翻新一下的话,马上就会显出它的价值来。
谢大老爷看起来也颇为不舍,谢琇不得不又提醒了他一遍。
“伯父。”她说,“多留无益,给他吧。”
谢大老爷那股不情愿的态度都快要冲破房顶了。
他带着点轻蔑地扫了一旁垂手而立的袁崇简一眼,啪地一声重重合上锦盒的盒盖,带着一点怒气,随意地往袁崇简怀中一抛,愠道:“拿去拿去!只进不出,不讲礼数,真是穷疯了!”
谢琇:“……”
她没想到原作中的台词,一个不留神就化作回旋镖,终究还是钉到了袁小公爷的脸上。
但是,袁小公爷只是倒退了一步,接稳了怀中那只锦盒,并没有直接怒容满面,就像原作里说的一样。
他微微低垂着头,将那只几乎倒扣过来的锦盒慢慢翻回正面朝上,然后就那么将锦盒抱在怀里,修长的手指扣住盒盖,指尖近乎发白。
他就那么保持着这个姿势,停顿了一霎。
然后,他慢慢抬起头来,直视着谢老太太,彬彬有礼地躬身,说了一句:“……老夫人一片慈心,晚辈至为感谢。”
谢老太太一顿,叹了一口气,语气温和了许多,说道:“罢啦,原是这让人看不懂的世道……你日后也好好儿的吧。”
老太太说话说一半留一半,留给人无限思索的余地,就好像此事尘埃落定,她也有十分的遗憾似的。
但谢琇知道,这只不过是她说话的技巧罢了。
接下来,袁崇简没有向谢大老爷说些什么。他站在原地,仿佛犹豫了一下,终究还是把视线投向了她,嘴唇翕动了数次,最后低声唤道:“……谢小姐。”
他的嗓音似乎有点嘶哑,和那一天在九陆大饭店的杂物间里,含着笑低低喊她“琇琇”的声音,好像一点都不一样了。
谢琇抿了抿唇,应道:“嗯?”
袁崇简的手指扣紧那只锦盒,就好像不那样做,他的内心就空空落落的,找不到一个支点了一样。
他欲言又止,张了张口,目色黯然,最终只是沉沉说出来一句话:
“……是我的错。”
谢琇:“……什么?”
她还没有忘记,上一次明明在气氛很好的时候,她为了不崩剧情,硬是说了一句“我虽然同情你的处境,但是这和我想要退婚,并不矛盾”。
因此,此刻在袁小公爷的眼中,即使他们之间的熟悉度——或者好感度——有所增加,但或许她的意愿依旧没有改变,还是“我要退婚”。
所以,退婚是她提出来的啊,他道的是哪门子歉?
袁崇简轻声说道:“……那一天,我去邀你跳舞,是真诚的。”
他站在她身侧,几乎是以气音说出的这句话,因此大约只有谢琇听清了——不然的话,守旧的谢老太太或者谢大老爷可不会接受这种西洋交谊舞,更不会接受他们两人男未婚、女未嫁地就搅在一起,必定是会当场发作的。
但他们现在只是拿狐疑的眼神盯着这一对刚刚退婚的前未婚夫妻,虽然面有愠色,但还没有立时发作。
谢琇的心脏微微一抽,立刻抬眼去看袁崇简的神色,却发现他刚刚就低垂着脸,现在更是把脸微微转向了另一边!
她只能看清他的小半张侧颜,以及鼻尖。
哦,对了,还有靠近她这一侧的眼睛,但那只眼睛现在眼帘低垂,只有长睫不停地抖动,像是要掩饰什么似的。
袁崇简说:“但我现在明白了……这样的时世,只有真诚,根本无足轻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