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就说,这些王八从来都不是开善堂的,装什么雪中送炭的老好人呢!
谢琇心下愈是恨得杀意腾腾,表面上就愈是弯起眼眉,笑意甜美。
“我让了步,您也要体谅我呀?”她再迫近一步,那股狡猾贪婪的模样,简直演绎得七情上面。
“我冒了这么大的风险,您就写几行字,就当是让我安心如意了……有了头一回的合作顺利,后面才好有第二回 、第三回……您说是吗。”
大松塔:“……”
他看起来不像是想要愉快地接受她的谈判结论,倒像是想要一枪给她个痛快。
谢琇踩着他的底线起舞,见好就收,笑眯眯地说道:
“我若没有那点和西洋的渊源,只怕要做皇后,也没那么容易服众……您说,是吗。”
她在故意提醒对方,“谢大小姐”这个背景还有些用处,暂时下不得手。
大松塔沉默了好一阵子,胸口起伏,面皮几乎都乍青乍黑了几轮,这才捏着那个文件夹,狠狠说道:“……这是自然!鄙人便看在袁先生的份上,卖您这个面子!”
哦豁,那个文件夹都被他捏皱了。可见他用了多大力气。
谢琇在内心评估着,还要颇不识相地跟上去;当大松塔在书桌后落座,摊开文件、钢笔蘸上墨水,用力地开始在纸上写字之后,谢大小姐就缓步走到了他的侧后方,伸长了颈子,像是在详细看着大松塔所使用的措辞。
“诶诶,这里写得是不是太简单了?要不要用袁君静的口吻写上两句‘天无二日,君无二妻’?”
“不对,妻不行,妾也不行,女官也不行,侍女也不行!要写上‘无论后宫职衔是否仿照前朝、如何添减,亦不可真正选人入宫填充’!”
“对对,这里再添一句‘不为负心之人,誓无异生之子’更佳……”
谢大小姐指指点点,说到激动处,左手还伸出一根食指,指尖在她认为该补充词句的空白处指指点点着。
或许是下定了决心,存了“反正写得再多也是敷衍她的方式,将来迟早是要把她弄死的”这样的心思,大松塔表现得倒是异常宽容。
前几句他居然都按照谢大小姐的要求写了一下,虽然措辞并没有这么激烈,但意思确是大差不差的。
但谢大小姐可能是得寸进尺,最后那句话说得太尖刻又绝对了,大松塔终于忍无可忍,把笔一放,就要端起架子来拒绝。
“鄙人本着合作之心,一再忍让,谢大小姐你也应该——!”
但他的话并没能说完。
因为谢大小姐那只指若削葱的左手,忽而五指张开,往他的口鼻上一捂。
大松塔……不,松田——还没能反应过来,喉间只“嗯嗯”了几声,还来不及挣扎着反击,谢大小姐的右手便从他脖颈的另一侧绕了过去,一柄小刀不知何时已经在她指间闪出凛凛寒光。
下一刻,那柄薄刃挨上了松田的喉间,没有给他多一秒钟的机会,就狠狠割下!
锋锐无匹的薄刃自左至右,横切开脖颈处最脆弱的血肉,如同死神的短镰,于无声无息之间,便欲追索他的性命!
松田咽喉被割开,但并未立刻就死。他垂死挣扎,挥着两手,腿脚乱蹬,一脚踹在了木质的写字台下部,发出沉闷的响声。
那声响并不算很高,听着仅仅像是用力的跺脚,有可能也不会吸引来外头的猜疑。
但谢琇仍然不敢大意。
她注意到松田的手并非乱挥,而是朝着某一个方位——
啊,就是刚刚他视线的余光不着痕迹去看的地方。
那个抽屉里一定有枪!
但她眼下双手都不得闲,刚想继续用蛮力把他从椅子上拖下来补刀,就听到袁小公爷的声音。
他的声音里仿佛带着深深的疲惫和哀求,不高不低,却正好把这一顿蹭蹬的声音盖了过去。
“够了!!琇琇,算我求你……不要再计较这些了……也不要再为难这位先生了……”
他一边说着,一边用和他那副颓丧的语气截然不符的敏捷姿态绕过写字台,赶在松田碰到那一排抽屉之前,唰唰几下把有可能藏着武器的抽屉全部拉开,然后飞速地从其中一个里头,抄起一把枪。
“我……我已经累了,也谨慎考虑过他们之前的提议了……”他继续说着,把抽屉合上,那柄手枪则握在手里。
“我已经厌倦了被轻视,我想要恢复大荣昔日的荣光!”他的声音忽而提高了八度,就好像从生活的底层受到的苦达成了一个临界点,骤然爆发出巨大的反抗之心,想要孤注一掷地拼一把似的。
“我本就是天潢贵胄,有这个义务延续大荣的社稷……现在有人要助我,我又有什么好谢绝的呢?!”
“你提的那些都只是细枝末节!和延续大荣的气数相比,有那么重要吗?!”他好像动了气似的,声音愈发地高了。
谢琇几乎立刻就意会到了他的意思。
“我……我只是害怕你一旦飞黄腾达,就忘了我……”她眉目压低,脸上满是狠意,手下还压制着松田,但从她口中说出来的话却还底气不足,带着软弱的颤音。
“我……我也是不想让这个位置便宜了其他人!何况谈合作不都是这样吗,大家把各自的条件都罗列出来,看看到什么程度双方都能接受……我现在不说,还能等到什么时候才说?”
她连哭腔都娴熟地带出来了一点。
袁小公爷颓败地重重长叹一声。
“琼临,你糊涂啊!”他叹道,手底下则飞快地抓住写字台上的一沓吸墨纸,就势按在桌上,将飞溅出来的鲜血擦拭干净。